面具上端的眼眸微微弯了弯,带着浅浅的笑意:“我怎么不记得有曾见过姑娘?敢问姑娘是……”
料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丁叮叮很淡定。她浅笑盈盈,眼梢含春:“殿下忘了,臣女程可蓁,乃东周鸿胪寺正卿程大人的女儿。臣女日前因思慕殿下过甚,因为心疼殿下他国为质,孤身受苦,便瞒了家人,易钗而弁,一追随殿下来到这西芜。殿下之前也曾怜我爱我,念我情深,故安置我在质府侍席枕塌已有多时,怎的殿下现今却突然……”
话及此,她红润丰泽的双唇隐隐颤了颤,秋水般的眸里泛着些些泪光,唇角却是微翘,翘出一抹似倔强似委屈的笑意。原本美艳得不可逼视的面容,被这抹笑意牵动着,却是显得无比地风流蕴藉,意态撩人。
简直媚骨天然有木有。众人被这似有若无的微微一勾唇挑动着,忍不住跟着心头也随着一齐酥了一酥。
“……怎的突然就,不记得有曾见过臣女了呢?”美人盈盈而立,声音脆而不锐,明亮的嗓音在句尾处带着些些的轻扬,似那绒羽在众人心尖轻轻拂过,似痒又麻还酥,说不出的猿心意马。
“你不是家姊。”一个弱弱的声音很是突兀地自人从当中冒了出来。众人询声看去,发现说话的不是别人,却是东周正使程隆身侧的一名俏丽姑娘,皓齿星眸,亦是美人。
如今场中酒过巡,正是歌尽舞酣之时,在座佳客高朋自然都已被一一介绍过了,所以这姑娘一说话,大家都知道,这位似乎也是一个易钗而弁,借着程正使出使之便,一道来芜游玩的程姓佳人。
程可芹见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了自己,似是突然害了羞。她脸色发白,双颊泛着奇异的潮红,怯怯说道:“这位姐姐休要乱说。家姊自小遭遇毁面之祸,芙蓉玉面早被毁得如无盐夜叉一般,不能见人。哪里有姐姐这般……这般……这般美。”
她“这般”了半天,却是实找不出言词来形容眼前这女的艳光媚色,“这般”到最后,却只憋出一个“美”字来。
众人便又将目光齐齐看向场中红衣胜火的绝色美人。
丁叮叮觉得有些头痛。
这是意外。
丁叮叮不得不承认,她原本想得有些过简单了点。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戴上九皇给她的这块人皮,以九皇满意的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那么九皇毋庸置疑,一定会同她配合着,一唱一合走一遍“对不起我有了你的种”、“哦是吗你这样的美人儿有了我的种真的是我杨潜之幸我皇室之幸我大周之幸老天有眼周皇有后”这样的剧情,回头她再悄悄跟小侯爷那里递个小眼色儿通个气,她就不信,人小侯爷那种专业玩阴谋的,会看不懂她的意思。
人小侯爷当然是个聪明的。所以他只要跟着她丁叮叮的节奏这么一心领神会,然后再跟着来个火上浇油,哦不对,小侯爷只需接着来个添油加醋一锤定音,直接将“秦可蓁怀了九皇的种”这事儿一言九鼎板上钉钉生造成个木已成舟米已成炊铁证如山口莫辩的既成事件,那么她丁叮叮都不用再在小侯爷那里再交任务备案了,她今晚的任务一,铁定就这么成了。
看看,多么的皆大欢喜和谐有爱!对吧。
所以你说这整个过程当中,有他程氏父女俩什么事么?压根就不在她丁叮叮的计划当中好吧!她丁叮叮完全将这俩货给忘到九宵云外去了这事说起来其实很正常好么!
好吧,其实丁叮叮现在的重点不在程可芹突然冒出来横插一杠找存在感这件事上,丁叮叮现在头痛的是面前这个九皇:他究竟愿不愿意同她合作?他究竟肯不肯和她一起把之前说好的剧情在广大不明真相纯围观的围观众面前,同声同气好好儿过一遍剧本!
既然计划当中原本就没有给程家小妹预备什么对白,那么丁叮叮自然不会轻重不分把时间浪费在同这位小妹对台词上。丁叮叮直接将程可芹的乱入当杂音给屏蔽掉,只固执地盯着九皇那泛着金属光泽面具后的黑亮眸。定定盯了一会,方才又轻咬了咬红唇,然后带着一丝羞意低声道:“一日夫妻日恩。殿下,你不会……真的不认识臣女了吧?”
九皇唇角轻挑,似在淡笑:“程二小姐说得不错。我的蓁儿,生得可不是你这般模样。”
丁叮叮忍不住又想皱眉:她就知道这货不会这么好说话。
她缓缓转了转身,决定冲着一旁的雁九宫发力。丁叮叮眼巴巴地看着白衣胜雪面无表情的雁九宫,恳切说道:“蓁儿在质府借居期间,多承雁公诸多关照。雁公,你……也不认得蓁儿了么?”
见这美艳女完全无视自己,居然转而又向自己心仪的雁公耍媚,程可芹不由面色一紧,双颊显得愈发艳红起来。爹爹昨日叫她放下心中痴念,叫她别抱怀抱去拢络九皇,叮嘱她要她代姐姐程可蓁之名,到时借姐姐之,去争一争九王妃之位。她昨日迫于爹爹的压力,终是点头应了爹爹。可她骗不了自己,她知道她一颗芳心,终还是被那翩翩白衣的公给牵着绊着,情丝难断。
此时见这艳色美人言语神态却像是与雁公无比熟谂,相交甚深,程可芹心中便莫名一酸。她看着那红衣美人,怯怯又道:“不瞒姐姐,家姊面目奇丑,生得甚为吓人,轻易不愿在人前露脸。家姊是个可怜人儿,姐姐何苦还要来冒她之名毁她名节?妹妹实弄不明白,姐姐长得这般貌美,冒充谁不好,怎的偏生要冒家姊之名?”
话说得怯怯生生,无比小心客气,可内容却是一点也不客气,无论是对戴着人皮面具的丁叮叮,还是没戴人皮面具的丁叮叮。
雁九宫长身玉立,傲然于人前,见丁叮叮转向自己娇嗔求助,却毫没反应。他仍是抿着唇,冷着一张俊脸,没有说话。
主座之上的小侯爷眯了眯眼,张了张嘴,居然也没说话。
见这两位都没说话,程隆想了想,也决定不说话。
场中一时便有些冷。
众人的眼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丁叮叮身上。
丁叮叮想了一想,然后冲着对面的九皇眨了眨眼,道:“难道真要我丑成夜叉般模样,才能做你的蓁儿?”
九皇眸色不变,唇角微挑,淡笑道:“因为蓁儿丑成了夜叉,所以才是我的蓁儿。”
这话一出,众皆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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