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垣祠被毒烟迷伤了眼睛,所幸是他发现的及时,尽快冲出了毒烟弥漫的区域,这才保住了性命;这种毒烟似乎不仅损害了视力,而且还有别的毒性,致使李垣祠一直是昏迷的。泠皓试着用内力给李垣祠疗伤,但是距离中毒时间已经五天了,毒素早已深深渗入了五脏与血液,效果微乎其微。
丹玛进王帐去找泠皓,身后士兵抬进来中几个箱子:“皓哥,这次的战力品全在这里了,士兵们都拿了自己应有的,其它的都缴上来了,您看着分。”本来按照游牧里面的规矩,王妃是不管分发战利品一事的,因为女人不能主事,但泠皓例外,李垣祠不在,泠皓就是这个部落管事的,族中虽然有人反对泠皓王妃的身份,却没人反对泠皓本身的存在和地位。
泠皓一直在照顾李垣祠,还要替他处理部落里一些杂事,此时累极了,没心思不管什么战利品,所以只是略略看了一眼,东西不多,主要是女人的饰品和铜铁金属制品、以及钱这种不占地方而且很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他们是急忙赶回来的,所以在路上扔下了不少重货物来减轻分量,那部分东西丹玛已经派人沿着回来的路去沿寻找了。
“把首饰都给乌兰珠,让她去分给有家中有人立战功的女人,钱直接收到库房里,其他金属融成锭也收库房。”
“好嘞,皓哥。还有一样东西,是烟沙哥马上的东西,没人敢拿,这几天一直放在我这里,不过我也没动过,你看看是什么。”
“他自己抢来的?”泠皓接过去,可以看得出来是画,但是却没有装裱,而且并不古旧,这说明不是李垣祠带回来的古画名品,看起来也就是当代人的作品。他突然想到,李垣祠去的是山海关,云梓辰也在山海关,这画也许是他送给李垣祠的呢,毕竟云梓辰擅长作画,当年在长安还小有了一段时间的名气。
想到这里,泠皓突然就不想把画打开看了。
云梓辰砍过他一刀,泠皓不是因为这个恨他,毕竟自己当时的态度也很吓人粗暴。泠皓是觉得有些寒心,他身边这些人里面,第一个开始对他产生怀疑的的人是自己的师弟,云梓辰居然能够被敌方洗脑并认同了对手的鬼话——更难堪的在于,当时那些捕风捉影的污蔑,现在却一件件地变成了事实,这样一来,他们彼此都没脸见到对方。
这样想着,泠皓随手把画轴搁在座位边上,接着去忙。然而,等到了晚上他回到王座上坐下休息的时候,他一眼又扫到了那卷画轴。
前线军情连夜传回了长安。
那一夜长安风雨交加,信使带着一身泥泞,伴随着雷鸣敲响了寝宫的大门,皇帝在浅眠中惊醒,他刚刚脱离了一场乌鹊惊飞的梦靥。
周影玫亲自跑去叫醒了离雪燃。他在继位之初便下令,一切军情急事必须第一时间送至皇帝眼前,即使是皇帝在吃饭、洗澡、睡觉也必须执行,因此而吵扰圣驾的赦无罪,违令者却当斩。
东北守军大溃,并遭到了北面突厥突然而至的大肆洗劫,士兵伤亡过半,活者亡佚逃跑无数,难以寻找;将领全部战死,主帅掉入水中,尸骨难寻,不知死活,自此东北守军这个番号永远成为历史;秦钺弃城北逃,逃走前在城中放火屠城,山海关成为一片空城焦土,其内再无活人;轻骁的伤亡情况尚不得知,不过确认了云梓辰已经投靠秦钺。
“消息上说王超是掉进护城河里淹死的,没有捞到尸体,你说他是不是诈死?”
“不清楚,不过我认为,这应该是秦钺的一计。”入秋的深宫清冷,离雪燃把被子撩开,君臣两个裹着一床被子围坐。
“你师父怎么说?”
“我的师父近期不在长安,我没法子问他。”
“他去哪儿了?多久回来?”
“没说,他去处理自己的事情了,一个月总能回来了。”
“那怎么办,”周影玫皱着眉头,“一个月变数太大了,如果王超投奔秦钺之后停了药要怎办。”
“皇上别急啊,其实那个毒没什么用处,倾城蛊长成成虫之后,会直接从他的身体里面爬出来的,不过那是十分痛苦的事情,所以我其实是出于私心才给他下毒的,毕竟也是相识一场。”
周影玫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恼火地说道:“多此一举,多做一件事情就会增加一分变数,如果秦钺发现了你下的毒呢?已夺其命,又何必在这小事上面发良心!”
“发现不了的,皇上放心,我加进去的可不是药粉。”离雪燃也站起身来,裹着被子搂住周影玫,“我把毒融在了糖水里,等它变硬后敲碎,将边缘磨得锋利。王超是个粗人,再加上战地环境简陋,他吃药一定是直接倒在嘴里的,糖片的边缘便会划破他的口腔和喉管,毒便渗到他的血里面了。除非是他毒发,否则不会发现药中有毒,那第一百九十包药粉看起来只是糖放得有些多了而已。”
“感觉这一次会坏事,你听外面的雷声,十分不祥。”
周影玫又坐下来,倚着离雪燃的肩膀,离雪燃的床不如龙榻那般舒服,但是温暖极了,温暖的感觉让他昏昏欲睡。他是冒雨跑来的,有人给他打伞,但头发上依旧沾着潮气。窗外电闪雷鸣,透过窗棂纸照进来的闪光将一切的颜色变得灰白。
离雪燃摸了摸这个皇帝的头发,他的手心热极了:“没关系,再等两天,也许白城就会传来灭城的消息了。”
“又要等……朕等了半年才等来山海关一战,本以为结果会明朗一些,没想到又是这样。”
“陛下不必焦急,回宫歇息吧。”
“今天住你这里行不行?”周影玫把头埋到离雪燃的怀里,“朕的床空得很,打雷的时候总睡不踏实。”
山海关一战过去了十三天,也是他们到达白城的三天之后。
祖袈将王超的妻子陈氏与三个孩子接了来,然而早就应当回来的辛九却迟迟未归,云梓辰在路上没有等来她,以为辛九会先他们一步到达白城,但是他已经在白城呆了三天,她还是没有回来。
云梓辰觉得等不了了,于是去问秦钺。秦钺住在城里,而云梓辰则与军队一起住在城外搭建的军营里。
秦钺忙得很,正在算着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她已经在路上了,你不用担心,她回来只需要三天时间。”
“所以说她在那个……西面待了十多天,才杀掉了吐蕃的松赞?”
“这次的暗杀应该是出了问题,我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但肯定有人从中做了手脚。不过我能感觉到阿九她没有受伤,而且正在离这里越来越近。”
“人没事就好。”
“你在担心她?”秦钺撂下笔,抬起头来问他。
“我……”云梓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就像他之前所说过的,辛九虽然是纸片,可毕竟是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纪还还没有自己大,样子瘦瘦弱弱的,整天被秦钺这个主人指使着杀人练兵,穿着黑扑扑没有女人味的衣服,也不用脂粉香料,活得比男人还简单,云梓辰感觉她可怜极了,总会不自觉地对她流露出关心来。
“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去一个地方看一眼。”
白城这个地方荒废了十多年,入眼所见的景象比刚到山海关的时候更加荒凉。
所谓城,不是城,只是一条宽一些的土路,最近少雨,人走过的时候会带起来浮尘,大概下了雨又会变得十分泥泞;两边有砖房,砖房后面是土坯房,这些房子上面一律盖的是茅草;大街上的浮尘飘到低矮的房顶上,茅草重生,长出新芽,比屋子里面的荒草长得更好;有的院子里种了枣树,那些枣子每年生了又落、又生、又落,在最高的枣树周围形成了一片灌木,越过坍圮的矮墙蔓延到院子外面,灌木下面沉积的落叶*为沃土。
秦钺依旧住在县衙里,县衙在土路的正中,整个白城只有那一间屋子上面盖的是瓦片,而不是茅草,晚上能透过瓦片的缝隙看到月光;县衙的院子里有一株苹果树,生着像山楂一样大小的青果,秦钺第一天到达的时候,随手从树上摘了一个下来,掰开,里面几乎被白色的肉虫蛀空了,当天他就叫人伐了那株苹果树。
围着这些房子是一圈土墙,这就是城墙,身手稍微好一些的人都能直接翻过去;没有城门,需要城门的时候再竖起来糙木的篱笆;云梓辰想,当年李垣祠他父汗靠着这样的城墙与城门守住白城三天,也是了不起。
站在城门口,向西望去就是兴安岭,云霭中苍叶蓁蓁,是千百年没有人踏足过的密林,枭隼猛兽藏于其中,据说其中的落叶能够埋过人头;向东看,是两条河流的交汇口,水边漫开好远的土地都是沼泽,清秋芦苇正高,水面宽阔,会看到不断起程的哀鸣候鸟,雪白的羽毛掠过青蓝河水。
“这里是汉人能够到达的最北边界,再往北走的土地就太冷,无法农耕,无法农耕就不能定居,也就没有汉人——过了眼前片湿地,再往东北方向走一走就是室韦人,他们一族虽被我们列进突厥,但不是游牧,他们在江边与山里渔猎。”
“已经出了城,我们要去哪里?”
“去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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