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老爸照旧给我留了盏厨房灯。奇怪的是,最近很少看到母亲大人回家,说是公司要裁员,得加班赶业绩,后来干脆懒得说,倒也习惯了。反而是老肖,对这段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没多少兴奋度,情绪看不出有什么波动。
爸妈卧室的灯光从楼梯狭道透出,朦胧的昏黄光晕照过来,眼皮犯沉重,困意便上头。见他一个人趴在电脑桌上,手肘边是吃剩的花生壳,茶杯底粘着点粘稠物,甜腻扑鼻,细长包装袋被撕掉一角,漏出赭棕色粉末。电脑屏幕还亮堂,浏览器窗口塞的满当当,没逻辑地铺满弹窗,看得头晕,全是招工广告。
我找了条毛毯披在他肩上,站门口看了会儿,关上灯便回自己房间。
两只木盒安放在桌面的角落,沐浴月光。凉凉夜光划亮条纹精致的表面,我呆望它们,身体是真正意义上的纹丝不动,眼珠不转不眨,甚至呼吸都消停了。
上面的图案在幻觉中竟开始旋转起来,像电影情节中的桥段,一个神秘的宝盒被触动机关,开始变换形态。
使劲摇几下头,清醒多了,盒子还是盒子。
打开其中一个,金黄锦缎制成的布料包裹起,显出变化的赤橙色,等等,我没看错,颜色真的在变!
掀起上面的缎子,发生什么了?
原本碧青泛白的玉镯,眦裂出一条细长的道子,沿圆环外璧盘上好几圈儿,红,流动的血红。我手伸前去,想把它捧起观察。却见镯子猛烈充血,红道子极速扩散,岩浆般沸腾。
好,好……好烫。
没办法制止它,一时搞不懂状况,急的直跺脚。
“爸,爸!你快过来!”
房间门一声粉碎撞击,强劲地打在门框,锁头都被挤掉了。没有着手的地儿,掰不开,牢牢吸附着,窗外风好大。
手镯烧的通红,垫底下的黄绸缎跟着燃烧,门紧锁,洗手间取盆水都不成。黑烟气势凶猛,直窜鼻腔,不大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胸口沁出一团酸疼,呼吸也成问题,只剩眼前可怜的一点儿视野——盒子。
是另一只木盒,火焰欲一并吞掉它。
我捂住鼻子嘴巴,上前一个抽手拿起没烧起来的盒子。触碰到时,没想象中烫手,还有点凉。
环抱住,不敢松手,生怕它脱离我身体。火焰越燃越发强壮,炙烤眼球,手臂却夹的更紧,似乎那就是我的生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不行,浓烟熏的眼皮直犯疼痛,酸出泪水,流泻,在脸颊消逝,烫啊。
支持呼吸的氧气削弱到极度稀薄,鼻腔已然寻不到空气。
唯一让我残喘至今的,是它。它在跳动,替我的心脏跳动!
除了红色,别无其他,蔓延的速度超出我的认知范围,火焰剧烈变换形态,吞噬周围的一切,我看不见了。
试图挪开步子,寻回原本的方向感,一步,两步,三步,什么都没有,往左挪,一步,两步……碰不着任何东西,不可能啊,房间没那么大呀?
后退试试,小腿肌肉颤颤巍巍,心灵深处的恐惧使我谨慎至微。
不妙……“嘭!”
被什么抵到了脚跟,平衡感瞬间击溃,身体往后倾倒,手臂自然张开,可我还是下意识地握紧盒子,千万不能松手。
倒是放松许多,只需要静静等待头部砸向地面,然后睡去。
“咯噔。”
在熊火哧烤中,这声儿很突兀。
后脑勺感到一阵绵软……咦?
是枕头,原来我躺在床上。
光?是光!
真幸运,开关被我按开了。
很安静,长披的帘布伏起丝丝涟漪,路边老旧未修的街灯“呲呲”。松软的后脊背好不容易爬起,似大梦初醒,鼻腔全是湿冷清新的空气,房间的轮廓线清晰明亮。
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发生吧?那刚才是?
梦?
冷静,让自己静下来——锁头与门体相连,不会单独摔下,风把门吹关掉,气压隔绝,是不会再有风吹来的,窗户没有关牢,浓烟没有散去,竟在房间里聚集……
是一场梦。
可,我手上的木盒却是实实在在的质感,这难道也是梦的一部分?说不通呀。
还有一个!
腰部使力一抬,凑到书桌前。它好端端放在那儿,呈打开状态,包裹的黄绸布依旧,金色亮丽,镯子安放之上。
掀开缎子,它的真容表露无遗,没有记忆里的血红道子,钛白色渗出一丝淡青,只是,碧色少了些。
是因为宇曦吗?
他说的是真的,要走了,要离开我了。
从细直生点儿锈迹的窗栏间看,天要破晓了,青白汁液破壳,墨色抽离其中。
我呆坐了多久,时间在这段期间变化好快,新年钟声敲响已过去快五小时,困意尽失,好像脑子里在放映片子,一直处于兴奋状态,搞不懂。
“嗯?”老肖推开我房门,脸上有几条再明显不过的印子,看来昨晚没上床睡,“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咋不知道?”
“你都睡成那死样了,好意思说?”
“啊?你,都看见了?”老肖摸摸头。
“废话,丑死了。”
“哎?这什么,没看见过啊以前。”他指着我手里的,两只小木盒紧挨着,不动声色。
“没有,就是两个破盒子。”
我突然慌乱,控制不住起身,拿起它们,手掌张得大大,挡住老肖的视线。
“哦……今天几号?”他像是故意扭转话题。
“一号。”我趁机打开抽屉放进去。
“对对对,我睡过一个年头了,哈哈!”
“呵呵。”
哦,是新的一年。
“薇薇你眼圈,咋那么黑,没睡?”
“额,枕头压的吧……你要出去?”
“嗯。”
原地站了好久,死死盯着书桌表面,右耳传来下楼的哒哒,直至声音变得清脆,淡漠……
一下子反应过来似的,我再次打开抽屉,拿出刚放进去的木盒——得换个地方。
我到底想隐瞒什么。
第一束微光应时冉升。
我好累,倒头便睡去,什么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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