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湿热气体从碗底撺起，面部通红发热，何严寒之说？这碗啊……记得以前没这么大。比脸还大，奇了怪了。细长的洁白条状物盘踞之中，牛肉成块汇聚，质感很是厚实，上面一层薄薄的葱花。今天老板是咋了，太客气了吧。
屏住气，不让自己呼吸，面汤腾出的热气缓和下来，我这才能看着他。
筷子不停扒拉面条，嘴巴挨着碗口，头低得很夸张，害得我没法看清他的脸。
“慢点吃，瞧你。”
“我，那个。”嘴里吸溜吸溜，抽不出空说话，“中饭没吃。”
“这怎么行，对身体不好的，那你多吃点。”
“嗯。”
“别噎着。”
看着宇曦吃面的动作，竟沉迷了，自己倒是没吃多少。我喜欢听他吸面的声音，“嘶……”，声儿不大，很文静，清脆滑润。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笑了，幸福感洋溢全身。
直至他喝完了面汤，我才抽离般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面。
“你也吃啊，看你都没动过。”
“好的。”
吃东西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摆弄……嗯？这声音……不是我的。
我憋着嘴笑，把手机藏在桌面下，微微露出一个摄像头，就等他再出一次洋相。
“咯……咯！”
“咔嚓！”
宇曦定睛看过来，饱嗝儿打到一半骤停，扭曲的表情好搞笑。
“你，在干嘛呢？”
“哈哈哈！太好笑了，你还有今天！”真是粗心，手机忘关静音被他发现了。
同往常一样，他还是纵容我开玩笑，没说什么。
哎，也不知道能说他什么点好——不知情趣。
咦？咋不见了？
我紧盯着屏幕，手中的筷子仍挂着跟面条。
“别看手机了，习惯不好。”
打开所有列表分类，竟然找不到。
“宇曦，我怎么找不到你？”
“什么？”
“好友列表。”
“哦，可能是软件问题吧，先吃面。”
“不是啊，其他人都在，就你不在了。”
“那个，我最近很少登qq，可能是消息屏蔽了。”
“屏蔽？是屏蔽我吗？”
“没有，谁说了，吃面吧。”
他又拿起筷子，拨弄着连汤水都没剩的碗。
“等等，为什么特别关心少了一个？”
“有人取消了呗。”
始终不见他抬头。我下意识放下筷子，觉得情况不太对。
“是……你吗？”
宇曦很稳健地把筷子轻轻搭在碗上，手缩进桌子下面，东看西看。
“肖薇，你想听真话还是好话？”
“你在说什么？”
“好，不给你选了，跟你讲实话吧。我们分手吧。”
“啊？”我霎时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微弱到可以忽略。
“你听不明白吗？”
筷子不停抽动面条，使劲往嘴里塞，面条太软，就塞牛肉，生怕自己有功夫回应他。
“不明白呀。”
“我，根本不喜欢你，是你自己在自作多情，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
“能不能先别吃，听我说啊。”
“是你让我吃面的！”看似食材丰富的汤面，如今入口寡淡十分，嚼上一口，泪便溢出一滴。
“听我说！我讨厌你，讨厌你整天粘着我，现在搞明白了吗？”
“宇曦，你是不是有别的女朋友了？”
“是啊，长得比你漂亮多了。”
还没说完，转身走了。
眼前的面，早就干瘪成块了，渗出的油滴黏在牛肉上，面条慢慢泛黄，热气挥散不见。好快啊……
“哎，是你没抓住啊。”
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就剩下凉透的两碗，大冬天，估计很快就结层霜。
“黄叔，谢谢你的面，两碗是二六块，给。”
“那小男生给过了。”
“哦。”
他拽下脖子上舔满油渍的汗巾，扔到擀面台，坐在我对桌。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什么？”
“我第一眼就认定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好看的男生一定是祸害！”
“不对啊，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
“哪有，我从没觉得他有多好。”
“宇曦还说给我过生日呢。”
“你们小女生，就是太天真，老想什么美好啊，长久啊，到头来呢？我是为你好。”
“我不相信他会成这样，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理由。”
“天哪，年轻人真不一样，得，叔叔就说到这儿，真是劝不动你。”
……
“还不去追？”
“您这不是矛盾吗？”
“哎，喜欢，就追吧。”
“谢谢黄叔叔。”
“呵，谢什么，只要你不怕受伤。”
像是一只被牵的人偶，毫无目的冲出面店，店外一片光亮，照得眼都睁不开，我根本没有去追的念头，太快了，哪追的上。
是我太矛盾才是。
“黄……”
转身回头，他人却不见了，那口煮面的不锈钢锅子也没冒热气，桌上一片整洁，两只盛着吃剩面条的瓷碗不知道到哪去了。街上没有行人，别家店铺招牌的镁光灯没有闪烁，听不着树叶哗哗。都停下了。
只有太阳的光晕位移角度，在身后印上浓重的墨影，眼看着它快速变短，变短，在脚踝消失……什么声音？
“哒，哒，哒，叮！”
挂钟停摆了。
……
“薇薇，薇薇？”
“嗯。”
“时间真不早了，快点起来吧。”
“宇曦？是你吗宇曦？”
“谁？”
“宇曦！”眼皮还没撑开，整个身体就被神经强行拉起。
“嘶……哎哟。”
“爸，怎么是你？”
原来是场梦。
“我出门忘拿东西了，回来趟。”老肖一脸苦相，手腹揉搓额头。
“咋了这是？”
“被你这坏女儿撞的。”
“疼不疼啊，我不是故意的。”
“现在没啥了，那个，听你妈说，今天你要补课？”
“哦，就是我们那语文老师的补课，中旬才开始呢，又不是今天。”
“十六号了，还没到日子吗？”
“老爸你也知道是十六号啊。”
“我说，今天，十六号。”
“说什么呢，昨天刚跨年，哪有……”就在那么一瞬间，触了电似的，“十十六号？”
“是呀。”
“现在几点？”
“十一点。”
“我一直睡到现在？”
“那我不知道，反而我来就看你躺着睡呢。不是啊，那补课你要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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