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祀看着双目微闭的景弱水,深吸口气,指尖一顿,终于弹出了《长生》的最后一段。音色陡然一转,但见身后茫茫逝水,一片孤帆。沿着时光滑落,在命运的彼端茫茫飞散。
“本来还以为你一醒来就会离开这里呢。”舞祀望着长廊下那抹清秀的身影,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费解。
“结果醒来后还是围绕着这画舫……难道说你要来青春美貌与长生不老仅是为了让自己的手指变得更灵巧吗?还有,我一直问你,昔年你并不爱太子,却为何嫁与他为妃?”
“我只是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罢了家族的兴盛只能依靠我。——与其勉强追随自己所爱之人家破人亡,倒不如在合适的时候得到一份美好圆满的因缘。”景弱水淡然说着,“你说是吧,公主。”
舞祀心中猛然一震,抬起头,正迎上她探寻的那道目光。“你……想起来了?”
是的,她想起来了。
幽落王朝。月容宫。一代帝王,白夜璃。当年太子议婚,王上提出要与古朝联姻,从古朝皇族远道而来的那位骄横公主……她虽不认识那位浮生家的女儿,却对她的事迹颇有耳闻。
策马走过幽落王朝,引得无数贵家公子侧目,集得世间珍宝却只为换她回眸一笑。后来拿剑逼着白夜璃退婚,摔碎玉环后抛下随从独自一人飞驰而去。
昔年那道潇洒绝尘的高傲背影,她虽没能亲见,却也在想象中唏嘘感慨了许多许多年。
及至七十年后的今天,真正第一次见面,听见“浮生”二字的时候他也没有深想。知道舞祀突然提起月容宫。直到晨曦初露的时候,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七十年前的容颜。
那些往事才如被风拂过的书页,一片片翻过来,清晰地在回忆中出现。
月容宫,舞祀公主,重锦楼……几点蛛丝马迹稍微一串,这中间的交错和曲折便轻轻浮出水面。
“恨我吗?”某种意义上来说,彼此也可以算作情敌——至少七十年前曾是。虽说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但景弱水明白,当年舞祀公主悔婚,自己怕是难逃干系。
“景弱水,昨夜分明弹过一支《往生》给你,怎么一会儿功夫又变老糊涂了呢?刚才还明白绝不勉强当断则断的道理……现在又来问什么恨不恨你,这不是将我浮生舞祀看扁了吗?”
是,她是不忿过,也曾怨怒过。但很快就放开手了。“为了一个从来都没属于过我的男人,隔了七十年还在恨你,你觉得我值得吗?”
“我不是说现在。”景弱水叹了口气,心里到底有些过意不去。“当初晋要不是因为我,你和太子,原本可以成就一段美好的因缘,凭你的才智,也可助他稳固江山,也不至于如今江山易主。”
其实,歉疚的重点,并非仅是自己毁了她的婚,而是——“倘若你当初顺顺当当的嫁了太子,那此后的人生,完完全全会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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