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猜不透淮南城守城兵在做什么,大街上一营营的士兵,手里拿着武器,小跑着朝一个方向奔去。
翠云阁门前,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军士,弯弓搭箭,神情肃然,将这仍未开张的新店包围的水泄不通。
“说,这是怎么回事?”
李垣从马背上跳下,身子还没有站稳,就高喊大叫,几名牙将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手指颤抖,连大气都不敢出。目光望着那个最先到达跪在地上的统领,示意他说话,也只有他才清楚事情的经过。
自从他带人围攻桥九,紧接着就被人抓了公子,朴统领就知道大事不好,带着众兵一直跟来了翠云阁,然后迅速派人回去报信给李垣。
朴统领赶忙将自己所知的全盘道出,然后将头伏在地上,看都不敢看一眼李垣。
“桥家?你说他们是桥家的人,我不是叫你们不要轻易去招惹他们吗?”
李垣心里大怒,那天他将请柬交予桥十带回枫树村,第二天听到一个消息后就懊悔不已,本想今天亲自去桥家登门造访,却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因为何大小姐将此事弄僵,这次看来真是要低声下气的才能缓和关系了。
“大人,他们将何大小姐拉下马背,实属对何进大人不敬,公子可是为了保护她才被人抓走的,小的护卫不力,请大人责罚。”朴统领硬着头皮说道。
砰!
李垣一脚将朴统领踢翻,拍了拍衣袖,就向翠云阁大门走去。
方走出数步,寻思了一会,又停了下来,招手叫过一个牙门将,低语几声,就静静的立在原地,抬头望着新挂上去的那块盖着红布的匾牌。
周围的官兵得到命令,撤走了半数,刚才仍源源不尽赶来的兵丁,又掉头回去,一下子翠云阁就只剩下太守的亲卫,人数少了很多。
五楼屋里,张承天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李安,将脸伸出窗外朝楼下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个笑意道:“桥九叔,他将人撤走了,你看——”
桥九坐在一张凳子上闭目养神,此时睁开双眼,诡秘笑道:“果然是个老狐狸。”
张承天知道他说的必然就是李垣太守,问道:“那该如何做?”
“如何做?事是你惹出来的,你来办。”桥九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我去办?”张承天闻言不解,随着嘻嘻笑道:“好,那我就去看看老狐狸,可这个小的如何处置?”
桥九笑骂道:“小家伙,你找骂啊,不是说按你的意思去办吗。桥家以后是你们年轻人管事了,就按照你想的去做,这种破事别来烦我。”
萎缩在一旁的李安脸色黯然,早没了一开始那种傲气,他现在才知道,自己这个太守公子的身份,在这些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他们连自己的太守父亲都不看在眼里,何况是他?
门口的李垣见到一个年轻人出来,稳了稳等得不耐烦的情绪,可当李太守看清楚此人的装戴,心里又是一股无名火起。
也难怪李垣会恼火了,只见张承天头戴青色纱帽,身穿粗糙帛衣,腰系一条粗绳,整一个皂衣仆役的形象从大门出来,脸上还带着笑嘻嘻一副欠揍的笑意,直向他这个方向走来。
“李大人,久仰久仰。”
张承天拱了拱手,嘿嘿笑道。
“你是谁?你们管事的呢?”李垣蹙了蹙眉头道。
张承天在离李垣数步远距离停了下来,一本正经道:“李大人,鄙人张九儿,是翠云阁如今的老板,有人托我和你谈判的。”
张九儿?没有听过,可这人一副下人装束,怎么可能是这家店铺的老板啊,李垣满脸疑惑神色。他说的谈判,难道是桥家人不愿意见自己,故意找了个这样的人来推诿。
“张掌柜是吧,我们有什么好谈判的呢?”李垣正了正神,傲慢道。
“当然有事情商谈,我的雇主请我来就是找你合计合计怎么个善后。”张承天莞尔一笑道。
李垣是满肚子的气,桥家也太不给人面子了,竟然派了个杂役来谈判,而且看起来此人油腔滑调,笑起来一脸奸诈,再怎么看都像是个无耻之徒。堂堂的一个太守,竟然和一个淮南城泼皮商讨事情,也挺丢人的。
李垣目光如注,斜眸看了张承天一眼:“你也是桥家的人?”
张承天见李垣语气软了下来,知道这太守不简单,作为一个郡的头头,桥家这样做却未让他失了分寸,心里已经暗暗腹诽这个人是何等的可怕,作为统领数万兵马的一方诸侯,这种有权有谋的人物,真的很难对付。
可此时活抓了他的儿子,还有刚才桥九话里头的意思,桥家派他全权负责此事,就算是遇上再难办的事情,这个李垣多阴险,也得将此事给办好。
“桥家哪是我这种人可以随意进出的,小的只是受他们的委托,与你进行交洽而已。”张承天望了望四周一副如临大敌的太守卫队,哈哈笑道:“李大人,请。”说着径直向翠云阁大门走去。
李垣锐利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沉声问道:“犬子是否被你们抓来此间?”
“李大人,我想可能是发生了什么误会,李公子一表人才,知书达理,温文儒雅,定是受人挑拨,才与桥家人发生了小小冲突。”张承天转头煞有其事道。
说话间,李太守带着两个近侍跟着张承天进入了翠云阁,他也算是压低了姿态,只带了两个卫兵跟随,有种讨好的意味,对待桥家,他如今只能这样。
李垣以前是何进手下一员大将,此次被派来淮南,其实是怀有目的。江南一带比较富庶,地方士族无不家财盛丰,他是给何大将军筹集资金来了。
大将军有个异母妹有宠于当今天子并被立为皇后,何进也随之升迁,掌揽了京城军权,其它势力对他这个位子也虎视眈眈,他毕竟还只是个外戚,势力也不能统御整个京师,所以一直在招兵买马,扩充实力。而收罗人手就需要大量的钱财,所以他就游说同僚,费了大力气才将手下李垣派到江南做了个太守。
筹集资金其实也就是叫商贾们募捐,要江南士族甘愿献出银子,谈何容易,这些地主们背后无不是有势力撑腰,所以李垣来到淮南,开始是一筹莫展。
太守赵贤率兵来犯淮南,他也得到了桥家的示警,可李垣生性谨慎,心里又怀有别样心思,料想桥家不是势大么,让赵贤冲击后折损些实力,到桥家抵挡不住之时正好趁机恩威兼施出手援助,有了桥家做榜样,就不怕其它士族不就范了。所以他当时起了心思,竟然没有派兵驰援兰溪城。
他每天都在观察桥家淮南别院那些院卫的动态,看到这些人进出卫城的次数比往常频繁,前几天还看到桥十急匆匆的赶路,以为桥家在北边的卫城危急,就突发奇想邀请桥家供奉入太守府“作客”探听消息。而桥十是个老奸巨猾的人,从他口里自然难以探出什么,李垣只得发出一个请柬佯作邀请桥家家主作客太守府打发桥家人。
殊不知他此举让桥三泰不爽,认为李太守想持兵操控淮南,有心试探一番。几天后,桥家在兰溪城将赵贤大军打败的消息传来,李垣大吃一惊,对自己的行为深感懊悔,才想起何进曾告诫他桥家与其它士族不同,不能采用威逼的手段,可事情已经做出,唯有放下身段补救。
李垣看着这个杂役模样的年轻人,苦笑道:“安儿年少不懂事,或许是受到别人的挑唆,才行事鲁莽,我今天只是来带他回去,以后严加管束。”
妈的,这李安年纪也不小了吧,还好意思在人面前说年少不懂事,他年龄和我相当,逛窑子争花魁倒厉害的很,现在为了逢迎何大小姐,竟然派兵杀人,这岂是行事鲁莽那么简单,张承天心里暗骂道。
要说李垣已经放下身段央求放人,张承天应该来个趁势下坡,讨个人情,可他心里一动,萌出了一个想法。
“李大人,你带李公子回去,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可我连桥府的家奴都算不上,只是个传声筒,你就别难为我了,这事只能由桥家人才能定夺。”张承天眼珠子一转说道。
李垣就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家伙很年轻,和他的儿子一般大小,看上去正是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纪。身材不高不矮,体型适中,容貌只是上中之选,健康的麦色皮肤,乌黑的眉毛,双眼皮衬得一双眼睛异常灵动,尤其是他那张唇线明晰,唇形如菱的嘴巴,便也透出几分唇红齿白的味道来。
经商的人在大汉的社会地位很低,商人大多都是社会低层,有钱人并不经商,而是让其仆人或奴隶来经商。李垣看着辩口利辞的张承天,表面上他是这阁楼的掌柜,可此人相貌堂堂,出口不凡,一时间竟然猜不到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大人,俗话说,和气生财是古训,桥家找我这么一个酒楼老板前来与你洽谈,我想他们也是有一定诚意的。”张承天撇了李太守一眼道,可眼角余光射向了阁楼的门口,眉毛轻轻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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