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夏家的打算告诉陆南枝之后,左青远便再没有可疑的举动。规规矩矩地扮演他的知心好哥哥,时不时找陆南枝谈谈心下下棋,小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方玉书时时刻刻留心着陆南枝的一举一动。但是对方每天除了静养就是散心,连以前每日跟着陆老爷出门学习打理商铺的事都暂缓了。只是在病好之后,将怜花接回了自己身边。
两个主要关注对象都不动声色,方玉书也决定静观其变……才怪,放任对方搞鬼不是他的作风,左思右想,他决定将水搅浑。即使不知道左青远接下来的计划,但是老话说得对,浑水才好摸鱼。
于是这一天,趁着小厨房给客房送去新鲜出炉热气腾腾的芸豆糕的时候,方玉书跟着送糕点的厨娘一起,去拜访了他美丽温柔的表姐夏芸柔。
夏芸柔正在窗下绣着一方手帕,一见他来,顿时笑了。
“玉表弟今儿怎么想着来,真是稀客,快请坐吧。这是芸豆糕,还热着呢,表弟趁热吃。娟儿,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沏茶。”
圆脸的俏丽丫鬟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方玉书在桌边坐下,抓了一块芸豆糕津津有味地吃着。芸豆糕酥香可口,他狼吞虎咽,夏芸柔就在一旁含笑看着,等他吃完,才拿了手帕替他擦掉嘴角沾着的点心屑。
吃完了,方玉书将嘴一抹,问道:“今儿天气这么好,柔表姐也不出去走走?”
夏芸柔摇了摇头,笑道:“我就不爱出门,在屋里静静地,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方玉书撇一撇嘴,说道:“柔表姐爱静,我就觉得屋里闷得慌。对了,前日送来的纸鸢,不知表姐可喜欢?”
两日前,陆老爷外出谈生意,回来给几个孩子带了一沓纸鸢。足足有十几个,做工精美,花鸟鱼虫无一不有。陆家除了陆南玉,再没人对这些孩子的玩意感兴趣。陆老爷随便拿了一个替大儿子放了祟,剩下的就都叫人送到了小儿子这里。
纸鸢里有一个美人的,一个蝴蝶穿花的,方玉书看了嫌女气,就叫人给夏芸柔送了来。
夏芸柔笑道:“那两个纸鸢可真漂亮,难为玉儿想着表姐。”
方玉书从椅子上跳下来,活动活动手脚,望着窗外澄净如洗的碧空说道:“那两个纸鸢想必表姐还没放吧。难得今日晴空万里,不出去逛逛可惜了。表姐也别成天闷在屋里,我叫丫头去把我的纸鸢拿来,表姐你带上你的,我们也去放放晦气。”
说着,不容夏芸柔拒绝,拉住对方的衣袖就将她往外拖。
夏芸柔软软一笑。她素来不擅长拒绝别人,此刻也只得答应下来:“好吧好吧,那就一起去,表弟你慢些,小心磕着碰着,姨妈心疼又该唠叨你了。娟儿,把表弟送我的两个纸鸢都拿上吧。今儿索性玩个痛快,将两个都放了。”
娟儿答应着去了。方玉书随便抓了个丫头,叫她回自己院子传话,让人多拿几只纸鸢来。
因着他们两人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姑娘家,所以也不出门,就去了后花园。一带清溪之上架着折栏板桥,过了桥,再过了桃花树旁的八角亭,穿过一带夹竹桃林便有一片芳草茵茵的开阔地方。
陆南玉的纸鸢也送来了。他挑了一只猫头鹰的,顺风扯线先放起来。夏芸柔放起那个蝴蝶的。
两只纸鸢飞上天空,碧蓝的天幕上,就见一只猫头鹰伴着一只大蝴蝶忽上忽下,翩翩飞舞。
这场面有些滑稽,夏芸柔且放着线,噗嗤一声笑了。
纸鸢越飞越高,渐渐地成了两个难以分辨形状的小黑点。
风力紧了,夏芸柔喊了一声“娟儿”。丫鬟递上剪子来,夏芸柔接过,将拴着纸鸢的棉线一绞。纸鸢在风中发出呼啦啦的声响,打着旋且飞且堕,很快消失在了天边。
方玉书不用剪子,直接用手将线一扯,把猫头鹰也放了出去。
表姐弟两个相视一笑,正要再放,忽然听见风里送来一阵细细的说话声。
二主一仆四下里看看,发现语声是从一丛夹竹桃树后面传来的。
方玉书起了玩心,朝夏芸柔和娟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分开树枝,猫着腰从树丛间穿行过去。
夏芸柔站在他身后看着,方玉书拨开树枝的时候,她也能从缝隙间隐隐看见,树后说话的好像是两个年轻的丫鬟。
一个丫鬟道:“你也不想想,平白无故,表小姐为什么要住在咱们府上?我跟你打赌,日后这位夏小姐,肯定是大少爷明媒正娶的夫人。”
另一个丫鬟嗤笑一声,说道:“听你胡说。府里上下谁不知道大少爷最不喜的是夫人,最亲近的是怜花。就是老爷、夫人做主,大少爷必不肯撇下怜花,去娶夫人那边的亲戚。”
先前说话的丫鬟哼了一声,不屑地道:“你懂什么,男人可不都是见一个爱一个。怜花就算跟大少爷青梅竹马,到底不过是丫鬟。大少爷若是喜欢,收了当个通房就是了。表小姐端庄美丽,我就不信大少爷会不动心。”
另一个笑道:“行了行了,正紧今日的活还没干完,你就知道说这些没相干的。到底大少爷要娶谁,与你我有何相干。主子是谁,咱们就伺候好谁。快走吧,在这说了半天闲话,回头妈妈们问起来,又该罚咱们了。”
两个丫鬟说着笑着,脚步蹭蹭地跑远了。
方玉书从树丛里钻回来,就见夏芸柔脸上已经失了血色,嘴唇被咬得发白,虽然勉强堆出笑容,但是表情说不出的僵硬。
他立刻露出义愤填膺的神情对夏芸柔道:“柔表姐,你别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这些小丫头平常不干活,就会嚼舌头!她们的脸我都看清了,回头问出了是谁,我替你罚她们出气!”
夏芸柔苦笑着,双手止不住地轻轻颤抖,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
她身形晃了两晃,好似就要摔倒。娟儿急忙上来扶住她,担忧地唤道:“小姐……”
夏芸柔摇了摇头,而后深深吸了口气,看向方玉书,轻声问道:“……她们说的……那个怜花……?”
方玉书做出嫌弃的表情,厌恶地道:“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丫头,也不知给我那位好大哥灌了什么*汤,哄得他晕头转向。柔表姐,你放心,我哥就是没见过世面,才被个小丫头唬住了。那丫头怎么能跟你比。”
一番话看似处处替夏芸柔打抱不平,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把刚才那俩丫鬟说的话坐实了。
手脚麻木,脑中空白。打击过后,夏芸柔反而渐渐冷静下来。
她现在没了放纸鸢的心情,方玉书倒是又拣了一个凤凰,将之高高放飞,然后将线轴塞到夏芸柔手中。
夏芸柔苦笑:“……表弟,抱歉,我现在没心情……”
话音未落,双手已被方玉书握住。男孩子抓住她的手,用力将线一扯。棉线应手而断,纸鸢放飞出去。
呼啦啦的风声中,夏芸柔愣了一愣,就听方玉书道:“晦气都放走了,柔表姐以后每一天一定都能开开心心、平安顺遂。”
夏芸柔愣愣地看着他,心中微软,嘴角轻轻牵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方玉书突然将她的手一握,拉着她转身大步走去。
夏芸柔一头雾水,连忙问道:“玉表弟,你这是……”
方玉书回头一笑,随即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挥舞着拳头道:“走,柔表姐,我带你去我哥那。你放心,有我在,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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