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的身子不适,午餐她们也没心情多吃。所以世殊任凭桑老头将自己的碗填满成小山状,还是将碗一推,忽略掉桑老头哀怨的眼神,拉着青芜走了。
青芜被世殊牵着,只得转过头去回以桑老头一个抱歉的微笑。
世殊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清淡的素食小菜并点心,用餐盒提了,再叫下人熬了碗祛风寒的汤药,怕苦口还特意差人弄了碟上好的洋槐蜜备着。
提着餐盒一路行至南迦住的小间,叩开了门。
许是因为休息得好了,南迦的脸色已没有晨起初见时那般苍白得吓人。
见是她们来了,南迦的眼神闪了闪,将她们让进屋。
世殊将手中提的餐盒放在小几上,将菜、点心并药布好,揉了揉勒出了些红痕的手腕,唤南迦:“南迦姐姐先将药服了吧,免得凉了减了药性。饭什么的喝了药便能用。”
南迦走过去,端着碗将赭色的药液一饮而尽,浓烈的苦药味儿呛得南迦咳嗽半晌。
世殊及时地将装着洋槐蜜的小碟送至了南迦唇边,南迦感激一笑。
看在她们辛辛苦苦提着餐盒过来的份儿上,即便无甚胃口,南迦也每样菜都挑了些。然后放下筷箸。
她们知她刚喝了苦药,且生着病,身子不适,便也不计较。
世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几沿,问南迦:“南迦姐姐这身子可能走,不能走的话在城主府里再歇个几天,等身子好爽利了再走也不迟,爷爷是不会怪罪的。”
南迦听得世殊那声“爷爷”,过会儿才反应出是桑老头。
笑着应道:“世殊妹妹说得哪里的话,姐姐好歹也是习武之人,身子骨哪有那么娇贵,况且渡中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这样赖在城主府不走,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青芜总觉得南迦笑得有些假,让人不大舒服。
世殊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拉着青芜出门去:“那南迦姐姐先洗漱用餐吧,晚会儿我们再来找你便好。”
沿着小径一路走过去,青芜与世殊都沉默,各怀心事。
青芜待要开口,世殊阻住她:“青芜妹妹,南迦不说,我们便别问,不说,是因为不想说,不能说,无论哪一点,都是不愿再提起的。”
那时的青芜只惊异于世殊比她年长了几岁,因而考虑事情较她来细腻缜密。
然而许多年后,那些经历过的情仇爱憎都已经模糊,那些曾经陪伴的人们都已经被时间淹没,某个午夜梦回的时分,青芜突然无比懊悔——
如果那时问了南迦,打开了南迦的心结,该多好。
将来的事谁又预测得了,于是青芜便由世殊牵着,离那扇闭合的门,愈行愈远了。
她们用过晚餐后,南迦才姗姗来迟。吃过给她单独拨出来的、用小碟扣起来的饭菜后,便拉着她们往府门外走。
三女默契地假装看不到桑老头那种“我的宝贝孙女儿才肯叫我爷爷,你们就不能留她多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几天么”的眼神。
世殊与青芜的本意是要一左一右搀着南迦走的,因为南迦大病未愈,又用了药,身子疲软自不必说。
然而南迦执意坚持自己走,她们也无法,只有将南迦护在中间了。
三人一路上往回走,不同于来时路上的嬉闹,而变得有些沉默。
青芜可以感觉得到,有什么隔阂不知何时在众人之间产生了。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压抑得青芜发疯。
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南迦系在腰间那些璎珞上的银铃突然掉了一颗。
因为是圆的,小东西滴滴溜溜地滚出一路,碰出了一阵细碎的脆响后,在离她们不远处停下了。
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了那枚铃铛。
看到了来人的脸后,许是因为前几天将他认成别人抢白了一通,世殊的语气稍缓和了些,面色还是冷的:“祁年公子,可以将东西还给我的朋友么?”
面前的白衣公子将银质的铃铛放在指尖把玩,漫不经心:“这么精致的小玩意儿,还是如此美貌的南迦姑娘的贴身之物,留给在下做个念想可好?”
察觉出不对,世殊一张俏脸冷若寒冰,沉声:“你不是斯祁年?”
那个长相斯文的公子一礼,作文雅状:“跟亦然姑娘有过数面之缘,亦然姑娘怎么能这么快就将在下忘了呢?”
不知是不是青芜多心,总觉得面前的人语气里带了丝淡淡的嘲讽。
“斯嘉炀?”这次开口的是南迦。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始终维持的笑容不见了,表情难受得仿佛吞了只苍蝇。
“正是在下。”斯嘉炀将手中的小铃铛放在鼻端嗅了嗅,陶醉道:“哟,南迦姑娘熏了什么牌子的香粉,好香。”
世殊面色一寒,待要发作,突然发觉有人轻轻地扯住了自己的衣袖。
转过头去,便看到南迦脸色愈发惨淡了,似是忍住了极大的痛苦般,摇摇欲坠,随时会跌倒一样。
世殊无奈,不再理那个浪荡子,转而招呼青芜搀了南迦,一同向隐香总渡掠去。只要到了那里,南迦便可得到完备的照顾。
待得到了渡中,南迦的脸上已隐约笼罩了一层青气,似是极寒。可是初秋天气虽冷,还远远未到这种程度。
她们急忙请了渡中的大夫来看。
半柱香时间后,大夫推开南迦房间的门走出来,向青芜与世殊摇了摇头。
“南迦已经没事了么?”看到大夫阴云密布的表情,她们已经猜出了大概,只是不愿承认,希望大夫只是觉得南迦的病难治了些,需要时间慢慢调理罢了。
然而大夫叹了口气,背着药箱,向青芜与世殊一拱手,语气惭愧:“老朽行医多年,从未看过南迦姑娘这般奇怪的病症。南迦姑娘面色泛青,脉象时断时续,显然不是病,又不像受了什么严重的内伤……”
“不是病是什么?你快说!”世殊开口,语气生硬,急切间揪住了大夫的衣袖。
渡中女子本就稀少,在青芜到来之前,南迦与世殊一起共事了多年,早已亲如姐妹了吧。此时世殊如此激动,想来也是正常的。
大夫应是从未见世殊发过这么大火,语气抖索:“世殊小姐息怒,南迦小姐这样,似乎是,似乎是南苗的奇毒,恕老朽无能为力了,告辞。”说罢轻轻挣脱了世殊的手,走了。
毒。
听得这个字,青芜与世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充满恐惧。她们能为南迦寻到解救之法吗?
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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