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带着齐锦,前后脚回了医馆,而齐锦少爷的听话,也仅止于前脚进医馆的门。
只见齐锦刚进医馆,就扯着嗓子喊:“姐姐在哪儿?姐姐在哪儿?”只吓得正踩在凳子上整理药材的莎草差点儿摔下去,得亏他小小年纪手脚倒快,扶住了药柜才没出事儿。
差点儿惹祸的齐锦却看都不看周围,只是拔腿就要往后院闯。
还是秀花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齐锦脖颈后的衣领,低声喝道:“你懂不懂规矩?”
秀花虽然是花季少女的年龄,但是因为常年习武,所以有些力气,而齐锦虽然是比秀花大些的少年人,武艺却稀松平常,是以被秀花这一拽,便后退了两步,险些险些坐在地上。
“我又怎么了?”齐锦挣脱开秀花的手,脸拉得好长,不服气地回头说。
谁知却迎上了秀花冰冷的目光。
齐锦打了个激灵,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景灏教训自己时候的模样,气势便弱了下去。
秀花瞪了他片刻,没好气地说:“不知道怎么了,就自己想,想不明白,就站在这儿想一夜好了。”说着,绕过柜台,将莎草从凳子上抱下来。
莎草仰着脸,笑盈盈地说:“姐姐,你回来了?那个大姐姐还没有醒呢。”
秀花笑着揉揉莎草的额发——莎草虽然是小男孩儿,但头发长得却极好,覆在额前的头发又软又厚——道:“嗯,姐姐知道,那我先去看看那个姐姐,等下莎草告诉我哪里有客栈,好不好?”
莎草乖巧地点点头,道:“师父说了,等姐姐回来了就给姐姐在后院开一间客房,姐姐不用去住客栈的。”
秀花知道这是佟老的好心和歉疚,便笑道:“好,那我今晚就住在这儿。”
莎草又看了看兀自不服气的齐锦,问:“这个大哥哥,是和姐姐一起的?”
秀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意**到,他住在雁回关,错过了入关的时辰。”
莎草“哦”了一声:“那大哥哥睡我的房间吧,我今晚在前面睡,好看着门。”
秀花听见莎草这么说,立刻回过头瞪着齐锦。
本来还在不服气的齐锦,突然间秀花敛起对着莎草时温柔的微笑,怒目自己,又打了个哆嗦。
“那么大人了,连个孩子都不如。”秀花白了他一眼,又带着笑容看向莎草,“不用,你去给这个大哥哥拿一床铺盖,他睡在前面就好了。”
莎草还没说话,齐锦先跳了起来:“凭什么!”
秀花耸耸肩,理所应当地说:“将军你不是要入行伍做个小兵么?正好从今天练起来,学着巡夜,硬地冷铺盖已经算好的了,真到了军营里,可没有这么好的条件。”
“你——”齐锦没想到秀花会这么说,脸上涨得通红,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秀花也不理他,只是拉着莎草,道:“我们走。”
莎草虽然机灵,但毕竟是小孩子,如今听秀花这么说,便当真先将秀花送到了后院阮竹青的病房里,自己又跑去给齐锦抱了铺盖出来,还体贴地给齐锦铺好,仰头笑着对齐锦说:“大哥哥铺好了。”
齐锦想要骂又怕再把秀花招出来,不骂吧,又觉得憋得慌,只能负气地说:“睡就睡。”就真的躺到了地上,却打了个哆嗦。
雁北这地方,早春时节依旧很冷,医馆的地又是参差不平的砖地,是以这一躺下,不免又冷又硬又硌,甚是不舒服。
莎草在旁边歪着头看了看,又跑回后院,不大一会儿就搬出来了一个暖炉,给齐锦塞到了被窝里。
齐锦愣了一下。
自小锦衣玉食,在家有长辈呵护小厮丫鬟服侍,出门还有一个景灏鞍前马后地照顾的齐锦,虽然是一个被惯坏、爱和人争口舌的熊孩子,但正如景灏评价的那样“本性并不坏”。
如今在他自以为的“落难”时候,竟然有一个小孩儿会这么体贴地给他暖炉,便立刻让齐锦有了难言的感激之情。
人心向善呀!齐锦在心中拼命感动着,表情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就问:“喂,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莎草。”莎草笑着答道,就去将医馆的大门闩上,嘴里还在问,“大哥哥,你真的要去从军么?”
齐锦这时候将莎草当做恩人,说话的语气都好了很多,道:“是呀,我们一家都是善战的英雄,所以我也一定会是英雄。”
如果是秀花在这儿,只怕早就挤兑回去了,但是小孩心性的莎草却不一样,只是崇拜地说:“大哥哥好厉害哟!等我都学会了师父的本事,也要去从军。”
“为什么?”齐锦一听与莎草有共同志向,忙问。
莎草坐到齐锦旁边,道:“师父说我的父母都是打仗时候受了伤,因为没人医治才死的。我要是学会了本事,就跟着军队一起,这样就能救好多好多人了。”
齐锦又愣住了,细细琢磨莎草这句话,竟然觉得莎草的志向比自己宏大很多倍,不由将方才的感激之情化作了惺惺相惜之意,一拍胸口,道:“那等以后,你跟着我混!”
莎草连忙点头,齐锦此时也来了兴致,就和莎草说了许多萧家军的故事,听得莎草如痴如醉的,眼神中都多了好多光彩。
***
且不说前院一大一小两个顽童如何讲故事,只说秀花进了阮竹青的病房,见佟老坐在床边,闭目给阮竹青把脉。
秀花站在一旁,不出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佟老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叹一声,起身见到秀花,道:“她今夜是醒不过来了,好在汤药已经服下,脉细也稳了许多,性命已是无碍,但日后的子嗣上,怕要艰难了。”
秀花心中发酸,走过去扶着佟老向外走,柔声道:“佟老也无需自责,就如您说的,你又不是相师,怎能预测日后之事呢?”
佟老摇摇头:“到底是老朽未能行医者之道,辜负了先师栽培。”
秀花笑道:“佟老医术高明,若能将青娘姐姐医治好,也不算是负了医者之道呀。”
佟老不语,终究还是微微点头:“老朽不过是尽力罢了,只是这女子的心病,老朽却不能为力了。”
秀花忙道:“姐姐的心病,我或许能治一二。”
佟老抬眼看了秀花一眼,又耷拉下眼睛,往外走,边走边道:“少当家的也要小心行事,莫要坠了姚家寨的名头,也莫要毁了姚寨主的名声。”
秀花知道佟老是在劝她谨慎行事,便送佟老到门口,道:“小女省得,等事儿了了,小女就给佟老来说书听,如何?”
佟老这才嘿嘿笑了两声,示意秀花不必再送,说:“罢了,老朽年纪大了,听不进说书了,你若有时间就给莎草多说说,让他知道点儿世事,也是好的。”
秀花答了声“是”,便站在门口,目送佟老离开后,复回到阮竹青床前,见她依旧沉沉地睡着,就坐了一会儿,便到莎草为自己开的客房,歇下不提。
***
阮竹青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缓缓醒来。
彼时秀花就坐在床前,看着佟老写的半卷医书中,治疗跌打损伤的心得。
看累了的秀花,抬起眼才看见阮竹青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床顶,眼中却毫无神采。
原本明艳动人的女子,不过两天的时间,整个人都迅速失去了神采,变得了无生机。
同为女子的秀花纵然没有做过母亲,却也能感同身受,不由心中酸楚,眼睛有些发红,轻声道:“青娘姐姐醒了?”
阮竹青并不说话,只是指尖微微动了动,显是听到了秀花的话。
秀花看见阮竹青的眼角留下了一滴泪,忙上前,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道:“姐姐别哭,你现在要是哭了,日后就要遭罪了。”
阮竹青的手冰冷的,秀花见状,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香炉取出来,握在了她的手中,轻轻拍着,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安慰,是以干脆不说话了,只是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阮竹青才张口问:“孩子,没有了是吗?”声音沙哑,带着颤抖的哭腔,和小心翼翼地期待。
秀花鼻子一酸,没撑住,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姐姐还年轻,先将身子调理好了为重。”
阮竹青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在强忍着,到底还是没忍住,便将被子拉过头顶,放声痛哭。
哭声从被子中传出来,沉闷而且压抑。
秀花到底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没办法,也只能陪着一起哭,边哭还怕阮竹青闷坏、哭坏了,就哽咽道:“姐姐莫要这样哭,真的哭坏了岂不是遂了别人的意?”
连着安慰了许多声,阮竹青才渐渐止住了哭声,秀花忙将被子轻轻下来,拿帕子给阮竹青擦了擦眼泪。
阮竹青躺在那儿,半晌才缓缓道:“也好,这孩子就算真的出生了,也只是受苦罢了。如今投个好人家,也是造化。”
秀花听她的语气中消沉,想起她有过自杀的意思,忙道:“姐姐能这么想也好,但是可不能再想偏了。”
阮竹青知道秀花说什么,轻轻摇首,有气无力地说:“他的心既然已经不在我身上,我就算想偏了也得不到他半点怜惜,那又何必想偏?”
秀花一愣,万没想到她会想得如此通透。
想明白了好,不钻牛角尖起码还能自己好好活着。
想到这儿,秀花的心绪也轻松了些,却听见阮竹青道:“只是……我觉得对不起我爹,他老人家辛苦半生养育了我这一个女儿,到头来,我不但毁了他的心血,还背了那样的名声,辱没了阮家先祖……”
“姐姐千万别这样想!”秀花忙打断她,急道,“我都听人说,那种人,血口喷人,坏得很,姐姐不要急,你父亲留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等明天我就带人过河,把姐姐的东西都抢回来。”
阮竹青听秀花这么说,原本死气沉沉的脸上,才闪过了一丝情感,道:“多谢妹妹,你我萍水相逢,却肯如此相帮,真不知要怎么报答你。”
秀花想要缓和下沉痛的氛围,便道:“姐姐下次别再在姚家寨门口上吊就行,姐姐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
阮竹青握着秀花的手,扯着嘴角,算作一笑:“是我差点儿坏了姚家寨的名声,正因为如此,我不希望妹妹为我出头。”
秀花愣了一下:“为何?”
阮竹青复又陷入了消沉:“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给了他们也无妨,但是若为了这些身外之物毁了姚家寨侠义的名声,就是我的错了。”
秀花万万没想到阮竹青自己都落到了这副田地,竟然还能为姚家寨想到这一层,心下顿生了佩服之情。
这样的女子,长得也好,性情也好,行事也好,秀花想破头也想不明白那男人图啥才不要这样的媳妇?多想不开!
想到这儿,秀花摇摇头,道:“不,这个不平,我为姐姐抱定了。”
阮竹青还想说话,却被秀花打断:“姐姐你先听我说。既然是我姚家寨救了你,那就是我们有缘,江湖中人,有缘就是朋友,你出事了我们自然要管;我姚家寨的人送你回家,阴差阳错地害你背了那样难听的名声,那更要管了。再说了,那两位哥哥都是有家室的人,这要是忍气吞声让他们随意泼了脏水,单那两个嫂子就是不饶人的。”
“可是……”阮竹青还有犹疑,“如今雁北大部是萧家主理……终归闹大了,对姚家寨不好。”
秀花笑了:“哪不怕,我既然叫你一声姐姐,就算你娘家人,萧家就算势再大,也管不了娘家出面给媳妇讨嫁妆吧?姐姐不必担心,只是,有些事情妹妹不明白,还希望姐姐养好身子后,能给妹妹说说。”
说罢,秀花起身出了屋,喊了一声:“莎草。”
莎草连忙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齐锦。
自从昨夜和齐锦“深谈”一夜后,莎草和齐锦的友谊就有了飞速发展,是以今天齐锦一直跟着莎草打转,既忘记了从军,也忘了姐姐。
秀花没有搭理齐锦——这少爷不来惹事最好了——只是对莎草道:“姐姐醒了,你去把佟老给姐姐准备的药端来。”
莎草忙答了声是,就跑去了药庐。
而齐锦一听“姐姐醒了”,顿时也想起了那个姐姐,忙道:“那我去看看那个姐姐。”
秀花拦在门口,狠狠地瞪着他:“才消停一天,又故态复萌了?你不是要去从军么?怎么还不走?”
齐锦抬起的脚立刻收了回去,恍然大悟一般地“哦”了一声,就要往外跑。
秀花急了,在后面喊道:“齐锦!你干什么去?”
齐锦边跑边喊:“我要回家一趟去!拿些好东西过来给那个姐姐补身子!”
“不……用……”秀花话还没说话,齐锦的声音都已经消失在医馆门口了。
秀花呆了半刻,摇摇头。
算了,不管他了,昨天才雁回关上才闹过一回,今天也许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
因为齐少爷是贯穿全文的重要角色,阮竹青又是这一部分很重要的引子,所以着墨会比较多,剧情推进会稍显慢,过了这两天就好了~这章四千多字呢~这几天都尽量多更一些,这样相对而言是不是就不会显得太拖拉了?捧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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