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安静极了,像是没有人来过一般。
这家里的其他人呢?连看家护院的大黄狗也消失不见,究竟出了什么事?
但,事不宜迟,中元的性命危在旦夕,於斐烨来不及计较这些,一脚踹开大门。
然而,在踢开大门的一瞬间,於斐烨被刺眼的火把包围。
狭窄的街道上,竟站满了人。
黑色的,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衣服与飒飒夜风摩擦,发出不安分的声音。
短促而沉闷的呼吸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明黄色的火把跳跃着,划破夜空,投下一个个光亮的身影。
正中间,在那黑色的簇拥下,端坐着一个人。
白色长衫,白色头冠,白色长靴,苍白皮肤,全身,都是白色。
甚至头发,也是白色的。
唯独一双黑瞳,两片红唇。
以及,腰带正中,镶嵌着用纯蓝色碧玺雕刻成的风信子徽章。
那人深坐在一把雕刻着银龙纹饰的木椅里,气定神闲,却有迫人的气势——空气也因为他的存在而凝固了。
於斐烨将中元小心放在门槛边上,走到街道正中。
整个方溪镇鸦雀无声,好像此间所有活物都聚集在这个小巷子里。等待着一场决定生死的审判。
然后,那个男人微微抬起下巴:“於斐烨。”
於斐烨吞了一口口水。
“正是在下。”
“靳小姐。”
“嗯。。。”於斐烨有一瞬间的迟疑,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声。
回过头,中元撑着身体坐起来,半眯着双眼,脸上五官有些扭曲。
“白。。。白易中?”中元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往前踉跄了一步。於斐烨立刻伸手撑住她。
被称为白易中的男人出乎意料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人,送她去风维镇!”
黑衣人们走过来,不由分说扶中元坐上停在巷子口的一辆马车里。
白易中对於斐烨伸出手:“缘由,我会解释。”
黑衣人们熄灭了火把。另一辆由两匹雪白骏马拉着的马车停在於斐烨与白易中面前。
於斐烨回头望了一眼二楼,那里还灯火通明,似乎是这座镇子里唯一的灯光了。
要不要相信这个人——眼下,也没有做出选择的权利了吧。
只能跟着他。
---
马车疾行却出奇地平稳,仿佛那飞奔的马儿脚下在崎岖的山路,而是云彩一般。
於斐烨打量着面前的人。
此人看上去绝对不超过二十五岁,有着极为精致的外表,那绝对是世家才能培养出的贵族面孔。
还有那股气质。
唯我独尊的霸气。运筹帷幄的镇静。以及,干脆果决的干练。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有惊慌的时候。
但是在见到中元中毒的那个瞬间,这个男人绝对慌了。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认识中元,而中元的身份,远比自己所能猜到的要复杂得多——至少,从这个男人来推测,是如此。
白易中,腰带上镶嵌着规格最高也是最罕见的蓝色碧玺,此人必然是二品官员以上,但是又那么年轻,说不定是。。。
皇族。
这个念头在於斐烨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么,这个,给你。”白易中递给於斐烨一个白色丝绸袋子。解开金色的系带,里面是金灿灿的金币。
“什么意思?”
“给你的报酬。”
“为了什么?”
“这几日照顾靳小姐的是你吧。”白易中弯了弯嘴唇,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作为谢礼,给你——”“我要怎样相信你。”於斐烨将钱袋装进口袋,“如果没有办法证明你是她的亲人,我不会随意将她交给你。”
白易中挑眉:“收了钱却还理直气壮说这样的话——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敢——”於斐烨伸手摸短刀,牛皮套里却空空如也。
白易中慢悠悠拿出那把精致的短刀,啧啧嘴:“这么精巧的东西,不好好留意可不行。”
“给我!”
於斐烨伸手要抢,白易中干脆利落将刀递给他:“现在,钱到手了,刀也还给了你,能耐心听我说一下,关于靳小姐的事吗?”
“一直在洗耳恭听呢!”於斐烨恶狠狠的说。
---
靳中元——出于一些不能说明的原因,暂且仍旧用中元这个名字来称呼她——是皇亲国戚。
两个月前,大陈皇帝成年,意欲选后,身为中央皇城某位不能明说身份的家族长女,靳中元为逃避选后,离家出走。
为寻找靳中元,白易中广布眼线,终于打听到有人在沧源镇一带见到她,于是立刻动身赶往沧源镇,没想到,在方溪镇偶然相遇。
於斐烨扯着头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
马车乘着赤红的朝霞一同降临风维镇,清晨的城镇笼罩在一片橘红色的雾霭之中,看上去仙境一般美好。
几个黑衣人抬着中元自马车上下来,敲开一扇极其常见的木门,然后亮出一块腰牌。
片刻之后,木门大开,从里面跑出来两三个穿着粗布衣裳的童子,将中元接了进去。
白易中跟在於斐烨身后下了马车:“这里有位神医,能治百病。家父与他有些交情,恐怕只有他能解中元的毒。”
於斐烨心头松快了些,继而问:“你又是什么人?”
“在下不值一提,倒是家父,或许你有所耳闻。”白易中抿嘴,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家父名白悦彬。”
三个简简单单的字,却如雷贯耳。
於斐烨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有些头重脚轻,几乎要向后倒去。
白悦彬,对于河阳城而言,几乎等同于近在眼前的皇帝。
这个靠两条小渔船白手起家的商业巨擘,如今是整个本州大陆的航运大王。二十九年前,前朝君王失道,天下大乱,一时间豪杰辈出,其中就包括白悦彬。
他慧眼识人,一眼看中当时身为外戚的先皇有大作为,予以大笔资金支持,帮他招贤纳士,网罗人才。六年后,见证大陈王朝建立。
如今的白悦彬,已成为河阳城城主,统治着这个本州大陆上最富饶的地区。
而白易中,竟然是河阳城城主的儿子!
於斐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再看白易中对中元的态度,中元的身份只可能更加尊贵——中央皇城人士,又姓靳,同时是皇后候选人,能够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了。
靳,是当今太后的姓氏。靳中元,是太后母家的女儿。
於斐烨攥紧了拳头。
白易中见於斐烨这种反应,意料之中一般,边走边说:“前几日得到消息,有人在沧源镇见到了中元,家父命我速来接她回去。不想赶去沧源镇时,你们已经离开。如今中元又身中奇毒——我想,若你愿意,能否随我一起回家,当面与家父说明其中曲折?”
於斐烨几乎迈不开步子,拖着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跟在白易中身后进了医馆:“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