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节,终于到达目的地,归舟城绿湖郡。
绿湖郡地处整个大陆最西北方,近一成土地终年被大雪覆盖,近半数陆地只有半年能见到阳光。就在这样一个苦寒高冷的地区,生活着这个星球上最具攻击性的一族人。
善古族。
善古族人数并不多,只有数千人,领土范围包括三座终年覆盖冰雪的高山,以及山脚下,与大陈国境接壤的少部分绿地。
在那附近,还生活着数十个骁勇善战的少数民族,他们与善古族一样,拒绝接受大陈的统治,并以血和牛羊为代价,换来民族的**。
乌塔尔临风而立,站在马车顶部遥望故乡,他魁梧的身躯像是一块望乡石,指向家的方向。
进入归舟城领域之初,城主许长生便派心腹巴库跟随指路。巴库并非大陈人士,而是周边少数民族战俘的孩子,出生在许长生家的马厩里,从小喝着大陈的水长大,精通数种语言,凭借自己的精明与圆滑,取得许长生的信任,从没有任何地位的奴隶之子,一跃成为活跃在数个民族之间的外交家。
这次大陈欲对善古族动兵,巴库心知肚明,知道是白悦关的计策,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将白悦彬一行人真正放在眼里——反正是要死在这里的人,也用不着刻意曲意逢迎。
白悦彬一如既往完全不计较,对巴库的不尊敬视若无睹,白易中呢,压根儿以为这就是少数民族的待客之道,反而对巴库赞赏有加,认为他是威武不屈呢。
巴库将白悦彬一行人带到驿站,静兰收拾好自己的房间之后,坐在椅子上,从贴身的口袋里抱出小鼯鼠。
鼯鼠很听话,乌溜溜的大眼睛转动着,四下打量周围的一切,不急不躁,温顺体贴的模样。
静兰将鼯鼠高高举起来,仰头看着它。
“算不算定情信物——啊,我在想些什么,真是的。反正那家伙也不是真的喜欢我吧。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呢!更何况,身份差的这么多,以后也不会在一起的吧。是吧。”
静兰将鼯鼠抱在怀里,叹了口气:“不会在一起的吧。”
鼯鼠不安起来,身体蜷在一起,紧紧贴着静兰的手心。
“让你觉得紧张了吗?”静兰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躺下,将鼯鼠放在耳边,伸出两根手指抚摸鼯鼠的后背。
鼯鼠啾地一声叫出来,静兰笑了:“要给你一个名字呢。叫什么好呢。。。”
“啾。”
鼯鼠又叫了一声,静兰灵光一闪:“就叫咎儿好啦。以后要多多指教啦!”
“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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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在驿站安顿下来,白悦彬父子立刻给善古国送去书信。
之后几天,静兰每日随白家父子外出,莫惜言跟随左右,真有些御前侍卫的感觉。
又过了五六天,白悦彬下令,全员搬至据善古国与大陈边境只有四里的胡曼草原上,集体住在帐篷里。
听说要去胡曼草原,於斐烨请了半天假。
他独自一人,去了胡曼草原的深处。
下马,於斐烨驻足远眺,远处是茫茫戈壁,偶尔几丛绿草显得弥足珍贵。
就在这一望无际的寒冷戈壁滩之中,竖立着孤零零一座坟。坟无碑,除去掩埋者,无人知晓此处所埋者谁。
於斐烨走过去,在坟前坐下,靠着坟堆,闭上双眼。
土堆里,钻出一只小田鼠,它扬起鼻子四处嗅了嗅,发现於斐烨的踪迹,蹑手蹑脚溜过去,在於斐烨对面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又扬起鼻子嗅了嗅,最后似乎安心了一般,蹲在於斐烨身边,闭上双眼,睡下。
感应到小家伙的存在,於斐烨低下头,伸出手,小田鼠抖了抖身子,跳到於斐烨的手上,左右转了一圈,然后蜷起身子,安安静静呆着。
於斐烨露出一丝安静的微笑,这与他平日的表现完全不同。
不过,此处除了田鼠,再没有别的活物,於斐烨丝毫不担心有第三人打扰自己。
半个时辰后,於斐烨站起来,将手中小田鼠放回地上,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头也不回走开。
田鼠跟着於斐烨的背影追随几步,最后停下,转身钻回自己的巢穴。
大地一片寂静,就像从来没有人出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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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皇城,太极殿。
元凛安独上高楼,把酒临风,感怀万千。
万幸他识字不多,也不是个爱直抒胸臆的,否则若是一句哀怨愤懑的牢骚传进白大人的耳朵,那么元凛安的下场,可比那些淹死在筑堤工地的工人们惨多了。
白悦关坐在御书房,朱批奏章。
十一月以来,东临城屡降暴雨,堤坝崩溃事件屡有发生,每次都派大量人员去抢修,可不出两三天,又一场降雨将刚刚修补的堤坝冲毁,工人死伤无数,难民流离失所。
白悦关一拳砸在铺着描金龙丝绸垫的桌子上,像是打在一团包着铁的棉花上一般。
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往日里贪污受贿成习惯了,竟在这种大事上也犯迷糊!若是东临城堤坝全线崩溃,下一个撑不住的,可就是中央皇城!
糊涂!荒唐!
白悦关咬着毛笔,在将上等兔毫笔头咬穿的前一秒,下定了主意。
派钦差大臣去监工,若有贪赃枉法无视朝廷的地头蛇,斩。
斩的最后一竖力透纸背,太监接过奏折时偷看了一眼,心里头一个发颤:得赶快跟东临城的城主尚锦关通个消息,首辅这次是真得动怒了!
东临城,城主府。
尚锦关看完密信,哼了一声,将信揉成一团,投进身边的火炉里。
他那白大老爷在庙堂里住着,是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难处。每年给东临城的拨款就那么区区几十万两,却要养活上千个官吏——他们都是要吃饭的啊!
除去分发俸禄,以及打点上下,还能剩下多少钱去修筑堤坝?更何况东临城与中央皇城相反,皇城冬春之时,正是此处夏秋,气候千差万别,所需物资也不同。如今正是皇城入冬而东临盛夏之时,暴雨洪涝之事原就不算稀奇,只不过与中央皇城时令相反,反倒显得东临城气候诡异,灾害频发。
这是什么道理!
反倒是石然城那边,连年干旱缺水,作物颗粒无收,年年哭穷,中央皇城总让东临城拿自己的税收去救济——果然还是得在关键位置有自己的人才行。
尚锦关重重叹了口气:什么时候,他也能弄个首辅大臣当当啊。
“父亲又在叹气,是为国事,还是为家事?”
尚锦关抬头,看见自己刚刚及笄的独生女儿,立刻露出笑颜,冲她招手道:“品音啊,乖女儿,过来爹爹这里。”
品音今年刚十五,比同龄女生娇小许多,但聪颖机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外饱读诗书,对国家大事亦能品头论足,甚至教书先生都不止一次称赞,品音若不是生了个女儿身,将来定能成为肱骨之臣。
但,品音另有志向。
品音紧挨着尚锦关坐下,巧笑:“宫里寄信了,让女儿猜猜,是不是说修筑堤坝的事?”
“小丫头真是个鬼精灵,什么都瞒不过你。”尚锦关毫不防备,将自己的忧虑说给女儿听:“你说,要是爹爹能做个首辅大臣,不也没有这么些事了吗?”
“那可未必。”品音端起茶杯,送到尚锦关嘴边,“与其让些个男人去,有时还不如女儿有用。”
“哦?”
“听说,白大人在宴席上建言,说是要封自己哥哥的养女做皇后。”
“嗯,说了。结果那个白痴皇帝给搅黄了。”
“女儿倒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路呢。”
品音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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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舟城绿湖郡。
此处名绿湖,却无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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