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惜言按住舒雅的肩膀。
“你说於斐烨能听懂鼯鼠的话是什么意思。”
舒雅点头:“师父能与万物交流。只要有生命,能够发出声音,师父都能与他们交流。不光是人,还包括动物,甚至一些植物也可以,比如蜀黍,萝卜和芋头——他说这是因为吃了一种什么东西导致的,那个东西叫什么岁。。。”
“元千岁。”
“没错!”
舒雅点头笑:“就是这个。莫师父你也知道啊。”
莫惜言二话没说,转身离开。
他要立刻将这件事转告白悦彬。
於斐烨为何食用过元千岁?自相遇以来他与静兰一直一起行动,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元千岁。除非。
除非在相遇之前,这个人就食用过元千岁。
这样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在众人看得到或看不到的地方,於斐烨表现出不少能够与动物交谈的细节。
比如明明不在松树海却知道莫惜言刺杀静兰的细节。
比如与头狼交谈,了解莫惜言被杀手重伤。
比如出征路上看得出自己的马对静兰的小母马有意思。
比如胡曼草原上的田鼠,比如送给静兰的鼯鼠咎儿。
能知天文,与万物言,这正是食用元千岁之后获得的能力。
但元千岁自从被陆平远封印之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得到,那个於斐烨是通过什么手段得到的?
有没有可能这个人是遗传了来自父辈的能力——比如,他的父亲当年就是先皇手下一员!
莫惜言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先皇当年为巩固政权,秘密灭杀大批食用过元千岁的士兵。若是於斐烨的父辈便是其中一员,那先皇与静兰于他而言相当于是。。。
杀父之仇。
莫惜言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门后坐着的,就是白悦彬。
前厅。
信使身穿青绿色深衣,中等身材,平凡模样,垂手站在前厅正中,面带微笑,对於斐烨行了个礼:“在下乃陆大人式神,因一事不明,特来请教。”
於斐烨大模大样坐下:“问吧!”
那式神眯眼笑:“敢问先生为何摧毁元千岁?”
话一出口,於斐烨微微怔住,双腿合拢,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式神又重复一遍:“敢问先生为何摧毁元——”“元千岁被毁与我有何干?你调查那件事做什么?”
式神不急不躁,缓声说:“在下奉陆大人之命调查东临城元千岁一事,根据洞中残留气息追查到此处,还请先生如实告诉在下,为何摧毁元千岁——”“我是去过那山洞,但不代表摧毁元千岁的人就是我!再说那山洞静兰也进去了,她能证明当时元千岁已经被毁。我与此事没有丝毫关系。”
於斐烨起身要走,那式神忽的上前,伸手捏住於斐烨手臂,脸上依旧带着笑:“当真?”
手臂处隐隐作痛,於斐烨回过头,看着那张笑脸。
那式神脸盘浑圆,双眼肿胀,嘴唇厚实,肌肉发达,皮肤泛着青色,活像一只修炼成精的青蛙。
於斐烨觉得一阵不适,甩开式神的手:“没有证据就不要血口喷人,那件事我也想知道答案!”
“既如此,在下多有得罪。今日暂且告辞,日后找到证据再来请教先生。”
式神行礼退下,於斐烨盯着信使消失的地方,沉默许久,终于甩袖离开。
那式神走到街上,抬头望一眼天。
积云镶暗边,天要变了。信使闭上双眼,面向北方仰面肃立,片刻后睁开双眼,急步前行。
他收到了来自主人陆平远的命令,急速赶往禁宫。
两个时辰前,禁宫依旧莺歌燕舞,歌舞升平。
长倾殿中,元凛安坐在龙椅上,乐不可支得看着一排排秀女走过来。
右后方,七棵千年树龄的银杏木雕刻而成的椅子上坐着的,是靳南君。她身着太后礼服,头戴九尾凤冠,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目紧张扫视大殿外候着的每个人,将每个人的记忆一一辨认。
最后,将视线落在白易中身边的一个女子身上。
相隔整座大殿,靳南君依旧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
是了。
吾儿果然回来了。
靳南君一时有些哽咽。
自政变之后日夜思念,如今终于见到女儿。虽然化名静兰,恢复女儿家打扮,与自己相见不能相认,可终究是回来了。
靳南君的眼睛离不开女儿了。
候在殿外的静兰看不到靳南君,白易中却看得到:“太后在看你呢。”
他小声对静兰说。
静兰转过头,往大殿里张望,隔着厚厚的翠玉珠帘,隐约看得见一位身着华服的高贵女人,静兰知道,那就是自己的母亲,当朝太后靳南君。她一定知道我回来了吧。静兰低下头,移开视线。
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
要为以后重返宫廷做准备。
但,别有居心者,不止静兰一人。另一人也有自己的计划。
尚品音正在暗暗计算时间。
她与东临城另外四人立于大殿正中,依次经过皇帝面前,接受来自天子的甄选。她要动手的时间,就在最接近皇帝的瞬间。
只有那一瞬的机会,必须抓住。
尚品音觉得自己的手心沁出汗水,她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帕,又恐汗渍玷污手帕,赶紧将手帕松开。
“太名城城主次女陆璇玑进前!”
大太监刘思康洪亮的声音传进耳朵,尚品音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陆璇玑,正是在城隍庙外所见的那位女子。
明明身穿统一的粉色长袖袄裙,美人依旧高人一等。乌木般的黑发梳成极简单的单螺髻,右侧斜插一支白玉寒梅簪,蛾眉淡扫,略施粉黛,气质高雅,清丽脱俗,如水中一片莲,红炉一点雪。
尚品音听见左手边司徒云发出一声赞叹,随后是泄气声:“唉,比不上!”
此话不假。尚品音暗想,斯美人矣,天生丽质,无需胭脂铅华玷污,天然一派风流,兼有高洁气质,于众人之中如高山雪莲不染尘,令人见之不忘。
可只有漂亮还不够,看陆璇玑愁眉不展,眉目含忧,兴许入宫并非本愿。若是如此,陆璇玑必不会为被选中而花心思,这样自己的胜算还要大一些。
尚品音有了些信心,再看陆璇玑,她已经行了礼,起身站在一边。
元凛安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笑,却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
刘思康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傻子皇帝莫不是忘了?陆璇玑可是陆大人推举的皇后人选!你倒是说句话啊!
元凛安会意,开了口:“刘公公可是嗓子不好?朕这里有水——”
“不必不必!老奴不渴。”刘思康几乎背过气去,又转向靳南君:“太后可曾记得璇玑姑娘?她小时候您还召她入宫。。。”
“记得,记得。”
靳南君面带笑意,起身上前,对陆璇玑伸出手,陆璇玑先行礼,随即将葱白般细嫩的手搭在靳南君手上,道:“少时得太后照拂,璇玑心怀感激,在家中无一日不乞求再次回到太后身边,孝敬太后。”
“当真是个好孩子。”靳南君露出微笑,上下打量陆璇玑,“只是你这打扮得也忒素净了些。这头冠哀家便赏你了。”
说着,靳南君要取下头上九尾凤金冠,陆璇玑立刻叩首:“使不得!此乃太后皇后才可用的头冠,臣女不敢当。”
“哦?这倒也是。。。”
靳南君收回手:“那就等行了册封礼之后再赏你些别的吧。皇上,您看呢?”
靳南君回头,望着元凛安。
这是她自被囚禁以来,第一次与傀儡皇帝元凛安直接接触。
元凛安起身道:“母后言之有理。咱们继续。”
当真是多一句话也不敢说,刘思康高声宣布下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