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这时,土匪们已经不耐烦了,零星地放起枪来,用的是鸟铳,散开的铁砂簌簌地飞过,打在黄泥捣成的屋墙上扑扑作响。
这样的射击没准头只为吓人,却给阿广和两个大头兵带来了**烦,不能冒头,只能猫着腰蹿来蹿去,两个大头兵还算有担当,一前一后把阿广夹在中间档住了空档。
没走多远阿广就发现这样下去不行,还得绕着镇集走一圈呢,躲猫猫躲到几时?
阿广拉住俩兵哥道:“藏藏匿匿地走得慢,我跑快些在前头干活,两位大哥跟在后面过来。”
俩兵哥当然不敢应允,黄长官认作外甥了,虽然半道攀上不作准,但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沾了亲带着故,万一有个好歹长官那里交待不过去。
他们搭着阿广的肩膀防着他冲出去,可这手在阿广眼里太稀松,他头一低虚让双肩再一旋身跐溜就脱了出来,接着在墙根轻轻一点打横飞出,刚一落地又向后一蹭鼓动身形而去。
俩兵哥想唤回阿广,这时又一阵排枪射来,两人只得蹲下,眼睁睁看着阿广像只蚱蜢一样高跳低突,几步潜移间就没了身影。
阿广也不是愣头青,他用神识紧紧地锁住土匪那边,有没有人朝这边放枪他探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快速行进得抓时间差,俩大头兵的动作没他迅捷,而且他们跟着也不方便行事,漏了底细就不好了。
靠近镇集边缘时双方已经驳上火了,这会就用上了制式步枪,子弹你来我往飞舞不息,阿广的神识能看到弹头拉起长长的轨迹,咻咻地划开空气,急剧旋转着猛咬过来,尖尖地弹头摩擦起火星,炙得通红。
还好阿广练气时习惯了分神分心,当面的几十条枪奈何他不得,可掩身射击的士兵们就不好彩了,几个士兵暴露身形被子弹擦伤,幸运的是没有被击中要害,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可没有条件做手术。
阿广突进的身形被士兵们认了出来,太显眼了,身手惊人一如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一滑步就一丈多远,轻轻一纵就越过了三米高的屋顶,至于篱笆院墙在跑动中一翻身就过了,没有一些迟滞。
刚刚传令兵有通传放毒的事情,此刻见到这位用毒高手竟然是个半大孩子,还如此夸张地出场,一时间士气大振,士兵们不禁大声呼喊起来,有鼓劲加油的,有担心提醒的,此起彼伏。
阿广也是人来疯,有人捧场喝彩更要耍帅,可身影晃来晃去土匪那边的子弹也追了过来,又让他心里生气再提了一把劲。
只挨打不还手不是阿广的作风,何况将土匪们吸引过来后士兵们就没了吃子弹的风险,阿广干脆越出镇集,提起腰间的竹筒迎风甩撒起来,一边抛牛屎粉末一边奔行。
阿广嚣张地在阵前蛇行雁走,土匪们见到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不用招呼都把枪瞄了过来。
疾风见劲真有道理,这种情形下阿广的神境通竟然突破了,心火烈烈地燃起,罩住了全身,任何一点只要被套在准星里,那处肌肤都能感觉一阵灼热,一旦闪动身形避开又马上凉爽下来,这个功用好,觉险而避不就如此嘛。
渐渐地土匪们打提前量的想法也被阿广察觉到了,神魂感触传到神识中来,将对方下套的区域清晰标明,让阿广有足够的余量从容避过。
随着牛屎粉末随风飘散,整个战场扬起一股浓郁的臭气,门面功夫算是做到了,阿广反击的时机也到了。
他振动声带,嗓中发出“低音炮”来,呈十五度的夹角向土匪阵中轰扫过去,犁庭扫穴还不放心,来不及细细查验,阿广又反复轰击了两三轮。
于是新地圩外上演了一幕奇景,只见一人快速奔突又嘎然顿止,再跳步高高纵身,才一下落就忽地点地鱼跃,瞬间手掌在地面一拍,横旋身势变成探步一点,紧接着一个筋斗,辅一翻腾立马倾身频密地蹬踩,铁板桥转了个半圆,继而前趋斜身,扶风摆柳忽左忽右蹚起了之字步,恰如杂耍一般。
可杂耍戏班过后,当面的土匪却息了枪声,连吆喝都不闻了,官兵们也忘了射击,连炒排骨的(排长)、炒莲藕的(连长)亦熄了火,因为土匪们都伏地不动了,果然是中了“毒”。
这时官兵们才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军官们忙大声喊道:“快闻解药,快!”。
伍营长和大胡子也跑到阵地上来督战,到得迟了没能看到阿广的表演,却见到属下忙着分发野菊花,抢过来一阵狂嗅,对面的土匪没见动静,大胡子想起阿广忙问道:“我那外甥呢?”
负责跟着阿广的两个大头兵讪讪上前报告:“长官,您的外甥身手太厉害了,我们没跟上,他一个人跑前面去了。”
大胡子顿时冒火斥道:“混帐,两个大男人看不住一个孩子,你们都是吃白饭的?要是他中了流弹我怎么跟姐夫姐姐交待?”
大头兵的连长忙出来辩护道:“黄…长官,不怨…我们,您的…外甥…实在…是太狠了,这功夫都快赶上孙大圣了,别说是他们两个,就是一排人上去…嘶…我看也是白给。”
连长鼻孔里塞着野菊,说话一顿一顿的,抠了出来才顺了气,又被腥臭给呛到了。
伍营长听闻擂了大胡子肩膀一拳道:“季宽,你家祖坟冒青烟了,在大路边都能捡到个厉害的外甥,比你上陆小时还能啊,没说的,入了伍得分给兄弟我,李长官那里的杠子兄弟替你担了。”
这时传令兵跑来通报说土匪大都被麻翻了,黄长官抓了抓他的大胡子道:“吹号冲锋,把这些土匪给我一锅端了。”
下完命令大胡子转头对伍营长道:“族姐的儿子,还不清楚底细,人家未必看得上咱们当兵的,你想要这个兵我也想呢,估计他们不乐意,后面再说吧。”
大胡子说完拉着伍营长冲了出去,三百多官兵响应着冲锋号像是出了匣的猛虎,直向土匪们扑了过去。
阿广此时绕了镇集一圈,动作强度太大,兼且长时间施放“低音炮”让他续接不上血气,随便找了处墙根靠着休息,神识还是放出去,随时关注着整个战场。
冷静下来阿广才发现神识损耗了不少,神魂更是黯淡下来,阿广一边歇气一边暗骂道:“娘的,战场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才两千多土匪就累成这样,如果再多些就脱力了,难怪说蚁多咬死象,人多了磨都磨死你。”
又一阵炒豆子似的枪声传来,阿广运起神识一看,原来外围的土匪离得远受到的波及小,还有一两百人没晕过去,正在做垂死挣扎。
顾不了那么多了,反正里外的官兵都发起了冲锋,土匪们被前后夹击,首尾难顾也翻不起浪,帮忙到这份上也算尽心了,总不成让别人一枪不放捡个大胜仗吧,升米恩斗米仇,自家还是喘匀了气赶紧恢复要紧。
阿广刚想收回神识,却猛地察觉土匪的冷枪让好些官兵受了重伤,大胡子怒了,一狠心下令不管土匪是晕了还是装死都统统补枪,反正他们死有余辜。
人命不断地被收割,四野的煞气得了助涨趁势而起,火上浇油让局势变得越来越复杂,两三千人的性命送在这里,激起的煞气行将带来的劫难不堪设想!
阿广暗道不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却徒呼奈何,神魂已经很虚弱了,想化解煞气力不能及,临时临急也没有电力补充,再这样下去会酿成大祸的,士兵们杀红了眼被煞气侵体会失去理智,怪不得大战过后军纪松驰,杀戮战场鬼神避忌。
正在阿广束手无措之时,一发流弹救了他的急,急速旋转的流弹搓起的炙焰正好穿过一丛煞气,高热尾流卷了少许煞气进去瞬间消化。
这真是磕睡送枕头!阿广脑中一凉,自己忽略了火药爆炸也能化煞,分出一股神魂将煞气包住压缩成团,送到枪膛里,子弹击发后煞气果然就被化解了,神魂没有受损反而神识滋长了些。
依此施为分出一股神识附着神魂做成空心球,进而化出十股,再支解为百股,用上了吃奶的力气,将将做好了三百个神魂球。
锁定每一枝枪,将神魂球漫天遍野地撒了过去,空中的煞气被一扫近半,然后压缩成尘粒大小投入枪膛中,随着子弹击发,阿广神识笼罩的范围内变出遍野的“莹火虫”,星星点点扑闪着。
这是煞气化来的生机勃勃闪烁,神识和神魂不断地被强化,煞气越吸越少,直到最后一声枪响,野地里静寂下来,这时神识已涨了一倍有余,神魂也重现光华结成晶状。
雨恰好于此收住了,乌云缓缓飘散,天光从云缝间泻下,夕阳里硝烟涣散满眼沧桑。
阿广收定开眼,看着这般景致不感苍凉,反觉得神识和神魂在金晖中也如这烟光悠悠泛韵。
没等阿广品完余味,黄月如和胡厚鹏就找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憨憨的卢林,三人都心急如焚,黄月如见到阿广靠着墙根满身尘土汗渍,哎呀一声就扑将过来,从头到脚细细摸排,担心阿广受了伤。
阿广忙安慰母亲道:“没事,皮都没有蹭破,倒是抓住了许多莹火虫,呵呵,赚大发了。”
说着阿广还挣扎着站起身来,可血气耗损还没有补回,经脉有些凝滞不通,连带着腿脚都有些晃颤。
黄月如更着急了,大白天的哪来莹火虫,不会是说糊话吧,摸了摸阿广的额头,探到没有发热这才放心,又见他满身污渍心疼得不行,赶忙拿出手绢来给阿广擦拭,一边忙活一边怨怪道:“累坏了吧?都说糊话了,让你小心点你不听,这么拼命万一中了流弹怎么办?”
阿广听到流弹想起受伤的士兵,挣脱了跑开,一溜烟就没了影,话语却随风荡回:“我去帮伤员行针止血,娘亲你们跟上来…”
等黄月如几人赶到临时布置的伤兵营时,阿广正在给一排躺着的伤员用针,手快得没影,旁边站着大胡子和伍营长,紧紧地盯着阿广眼都不眨一下,活脱脱两只见到肉骨头的饿狗,口水都快掉出来了。
一俟阿广停手黄月如便上前道:“我们该出发了,还得赶路呢。”
大胡子本想套套他们的底细,却不想被黄月如打住了,话出不了口,只得向胡厚鹏拱手道:“不急,承了姐夫姐姐的情,一定要让我们尽点心意。”
胡厚鹏没来得及推辞,黄月如却抢了先道:“不用了,我们也是见贵军仁义才出手帮忙,黄长官有意便多帮衬乡民,没了安居之所日子难过,请黄长官多体恤。”
大胡子话还卡在喉咙里没出来,黄月如又道:“我们有急事赶时间,家人等急了也不放心,黄长官的盛意心领了,告辞了,不送!”
说完黄月如拉着阿广往外走,就没给大胡子说话的机会,四人急忙上路,投奔容县而去,时近黄昏,如果不快步说不好要露宿野外。
伍营长看着四人背影感叹道:“身手好、学识精、懂医术、明道理,为人仗义,这样的少年郎陪养一下是个大才,错过了太可惜!季宽你干嘛不留下他们?”
大胡子听了没好气道:“不让走难道绑了他们?那我们也成土匪了!况且展空你觉得我们留得住他们吗?看看那些土匪死得多惨!”
说完大胡子想了想道:“到梧州后派人回老家打听一下,看看是哪家的孩子,见璞玉而心怀之,娘的,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提拨后进,看到好苗子挖过来亲手种下,然后浇浇水施施肥,眼见它长成参天大树,这种滋味确实好!”
伍营长这时嘶气道:“别不是李长官看我们时也是这般心境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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