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其修远兮,急得让人爬上爬下,当然不是爬树,阿广又不是猴子,他爬的是山。
能让他这么为难的也不是疫苗的事情,得了水娇的提醒,阿广很容易就找到了全细胞灭活的办法制成了通用的疫苗,但这个东西没法子量产,因为杀死病毒只保留抗原的灭活过程只有神通帮忙才行,眼下也不知道何种制剂工艺能替代神通完成这一步,所以全细胞灭活疫苗只能做为应急手段。
至于人工合成抗原就更难了,鼠疫疫苗的事情也只能告一段落,路子已经探出来了,剩下的是专业人士头疼的问题,林夷已经广发了“英雄贴”,估计很快便会有回音。
那什么事情能让阿广着急到上蹿下跳呢?当然是胡均的病情,他老人家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时也没有悲凄,对移灵转生的办法也不置可否,只说要想想。
阿广见爷爷这般情形当然上火,不得已他还是把导引生机这个设想付诸实施,想竭尽全力搏一把,万一要开的是豹子呢,那就皆大欢喜了。
经过新地圩一役以及赶路时意外掌握了神魂帆,阿广对飞天聚煞充满其待,当然还得求黄月如帮忙,同和堂的姑嫂们这两日也在漏夜赶工制作滑翼。
老胡家终于有了一个不会女红的媳妇,但这个媳妇聪明有见识,制作滑翼林夷插不上手,但她想了想便建议阿广先找个崖壁练习滑翔,现在有了神魂帆,这点高度也难不倒阿广,多练习便多一分把握,于是阿广便每天夜里从鳌峰的鳌头石往下跳,跳完又跑上山继续。
为什么要摸黑大晚上做这个?见不得光啊,哪怕阿广已经是“神童”降世了,行举也不能太过惊世骇俗,不然让乡人整天看见阿广在天上飞来飞去,那还不得整个镇子都跑出来看“神仙”。
那就只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半夜练这个了,没人看得到,反正阿广有神通再黑也“见”得着。
练习跳崖让阿广对滑翼如使臂指,嗖地一声跃到半空,身体迎着风急剧下落,这时猛然张开神魂帆,气流打在神魂帆上成形成湍流,滚卷着神魂帆使其获得巨大的升力,连人带帆直插而上,接着又顺着涡旋急下,剧烈地抖晃中脑部被疯狂地刺激,如电般的感觉经由神经导遍全身。
汗渍不知觉地冒将出来,风又吹卷得全身的衣服鼓荡,凉风一拂把初夏的热度尽数扫去,一热一冷一惊一乍之间不断交换,极致的爽感渗透每寸肌肤。
这时缓缓地将神魂帆改平,气流渐小,重力压着神魂帆下收,又一阵风切入神魂帆的底面,人便像涛天巨浪里的蚱蜢舟,上上下下起起伏伏,下降了一些高度后,再将神魂帆斜上翘起,迎风的力推得神魂帆一边后退一边上扬,高度再次遽升,到了一定的高度又可以重复前述过程。
阿广试过最远飞了约有五十多里,都依稀可见藤州轮廓了才回转,高度能有四五千米,最高时钻到了雨云的下面,但他也不敢轻易冒险,万一神魂枯竭了就变成了大石块直直往下砸,还是等真有滑翼做好了再行一搏。
登高望远心胸阔,飞到半空就更甚了,体味了几天这样的刺激,挣扎在生死之间的味道让阿广豁然,对于如何将爷爷从生死线上拉回来也越来越有信心,可黄月如却不得劲,心里既为阿广担心,又怕手慢了耽误了公公的病情,每日里也像阿广一样挣扎在两难与纠结中,可几天过去后,滑翼却还是被赶制了出来。
三角形的滑翼用火烷布制成,缝合了三层,快有一寸厚了,为的是水火不侵,云层里冷凝水汽湿度大,闪电也有火花产生,如果不能避开水火之威,那就不能保障安全。
至于支撑开滑翼的支架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材料,金属导电肯定不合适,竹木强度又不够,只能做个样子,阿广最后还是决定用神魂来支撑,但保留老竹筋熏制而成的支架,能用则用,不能用也不要紧,因为有了滑翼已经大量地减轻了神魂的损耗。
拿到滑翼,阿广也没有马上冲到天上去聚煞,他还是不断地在鳌峰上飞下来练习,毕竟实体的滑翼没有神魂帆控制起来那么灵活,还是要多加适应。
这一次就得白天开工了,好在有了滑翼做幌子,镇上的人也只是以为阿广又做了个新玩意儿,不过是比以前大胆新奇些,万幸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除了街上的小屁孩在华弟带领下整天跟在屁股后面加油鼓劲,大人们也各忙各去了。
只是满了十岁进了小学堂的常思甜每日课后都过来给阿广当后援团,端茶倒水擦个汗什么的,也被华弟整天作怪嘲笑:“没羞没羞,广哥现在就有小媳妇了。”
思甜倒不以为忤,虽然被说多了脸红但依然顾我,阿广拧不过她也随她去了,现在阿广满门心思都在尽快掌握好滑翼尽快聚煞上,也没心机在乎这些。
阿广拿到滑翼的第五天,眼见着他用滑翼用得越来越纯熟,马上便可以冲进云层去了,水娇终于坐不住了,她央着萧用祥和永行禅师瞒着阿广找到了胡均。
水娇的语气很急迫,一上来便道:“均叔,只有您能制止阿广,强行聚煞点燃念火风险很大,虽然现在阿广做成的把握很大,可即便他成功了对您的病情也没有多大希望,移灵转生是最好最稳妥的办法。”
胡均哀叹了一声道:“唉,水娇你的心思我知道,谢谢你如此关爱阿广,叔父把你当闺女看,阿广更是我的孙儿,我又岂能看着他犯险而无动于衷,我这是在为阿广着想,至于我这病我知道,早就不抱希望了,移灵转生我也不愿意,我不说出来是为了让阿广尽早凝聚念识,这样我便去得安心了。”
永行禅师仿佛早就知道胡均是这般想的,晗首不语,萧有祥倒说了出来:“均哥儿你是怕阿广六识不通难脱劫数,所以借着自个儿的病促成阿广燃起念火?”
胡均喘着气点了点头,水娇却很意外,忙问道:“六识法门跟煞气有何干系?”
永行禅师深看了水娇一眼才道:“看来水施主亦蒙在鼓里,还是老衲来解开这个迷团吧,水娇主恐怕知道阿广是先天雷体,他便是下世弥勒,乃是应劫之人。”
水娇“嗯”了一声,隔了一会想起又解释道:“先师羽化前曾告诉我,玄门的出路皆在先天雷体上,我们任何一个人只要能渡过劫数,都必须在凡间找到先天雷体,按禅师的说法,阿广便是佛门的下世弥勒了,而且他练的是神拳、医术精通,应该新一代的大巫传承也落在他身上。”
永行禅师点了点头,又再一次看了水娇一眼才询证道:“那水施主是以荷花仙子的身份来看阿广还是以舅娘的身份来看待外甥?”
水娇疑惑道:“这两种身份有什么区别吗?”
萧有祥这时插话道:“有区别,如果是荷花仙子,便只须顾全道门的出路,如果是舅娘,那便是心疼外甥。”
水娇听到此处恍然大悟道:“阿广的身上劫数正是玄门劫数的命门?”
胡均强撑着勉力道:“现在还看不到任何让玄门存续下去的办法,因为五行元气的根基已经没有了,无法筑基,除非阿广能将煞气的本源尽数化解,不然玄门没有出路,而要想将煞气的本源化解掉,我们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让阿广全身而退。”
水娇听到胡均这般说法脸色煞白,好半晌才道:“我们仙界之所以要斩断天地之桥,就是因为煞气已经危及仙界存续的根基,这种情形对佛门灵山和巫山亦相当,斩断天地之桥也是一时权宜之计,非根治之策,最终的希望还是要靠先天雷体来解决。”
永行禅师合十道:“阿弥陀佛,我们几个老朽早就猜想到了这一点。”
萧有祥也道:“六道轮回也闭塞了,想来与上界一样是为了回避煞气的侵袭,阿广如果能成就神通果位仅仅够得上自保,满天罡煞是化解不完的,现在煞气的本源到底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伯父才希望了解清楚水娇站在什么位置上。”
水娇一动不动天人交战良久才道:“侄女明白了,如果有朝一日阿广有办法找出煞气的本源并解决它,那么在不危害自身的情况可以助力上界一把,但要让他舍身代劫的话,我宁愿煞气永在,上界也不是像传说中的那样仙福无量。”
说到这里水娇闭上了双目,但痛苦的表情出卖了她的内心,胡均又叹了一口气道:“这此我们也有猜测,今天倒是证实了。”
水娇排遣了心里阴暗又急切道:“那均叔你为什么不阻止阿广聚煞?”
胡均却脸露欣慰道:“老朽们合计过,用我的病来鞭策阿广,能让他化悲作力,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连这一关他都过不了的话,以后的难关就更不作想了,至于我的病,我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也跟萧大哥和其祥商量过,我这病就是练神拳耗损了生机所致,世上没有无源之水,不管阿广帮我导引生机还是移灵转生,都会耗费他的本源。”
水娇诧异道:“原来均叔你知道,我建议阿广帮你移灵转生就是因为这样的办法耗费的本源少些。”
永行禅师也黯然道:“老朽几个都没有告诉阿广,在他神通大成足以勾动天地之前,他的本源还是补不回来的,每耗损一分本源便降低了一分他成就金身的可能,但现在不能将这些告诉他,只要他将念火点燃,三花聚顶后他自然能够感悟到,界时可能也需要水施主从旁劝慰,毕竟以他的性子不可能眼看着大兄西去。”
水娇此时已是清泪涟涟,却还是强忍着悲痛点头允下。
两天后,阿广觉得时机成熟了,这一次,他便要一飞冲天去跟煞气殊死一搏,家人在胡均的严令下装着一副平常的样子,都没掺和进来,为的是让阿广保持平常心,就像平日练功一样,只有石天晓和思甜来帮他打下手。
石天晓背着医箱,里面是准备好的药剂和银针,思甜也背着茶水点心,聚煞要循序渐进,要分好几次来,怕阿广中间腹中**,所以她早早地备好饮食,其实黄月如也有份,她偷偷地和思甜下厨,思甜发现老师在做点心时不断叹气落泪便乖巧地帮老师擦脸,黄月如当时握着思甜的手看着她的神情,活脱脱看儿媳妇一样,让思甜心里又羞又甜。
三人在夜里子时爬上了鳌峰,阿广花了少许时间张好滑翼,向石天晓和思甜点了点头示意,没等思甜的一声“广哥加油”脱嘴,他便往前一冲跃到空中。
其实阿广没注意到,鳌峰下的蒙水码头上,一家人全都在,胡均也被胡厚鹏背着来了,大伙都仰着头盯着鳌峰之颠,其时明月正悬中天,阿广迎着满月飞腾起来,滑翼笼在莹莹的月华中不断升高,扶遥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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