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在上座向另一侧的霍南霜略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霍南霜正五品的昭仪，论起来的确没有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尊贵，但她好歹也是服侍容卿的人，算是倾城的长辈。倾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向她行礼便罢了，还这般轻视她。
当即席间便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谈论的内容便是围绕着霍南霜与舒柔的。长公主表明不喜霍昭仪，那就是说今上怕也对霍昭仪没有多少的情分，看来那把凤凰拥戴的位置是属于舒柔的了。
霍南霜听得那些人不大不小的声音，脸上神情更是难看至极。
这是宫中事，颜相即便是觉得倾城此事作得不妥却也不好开口说教。他不开口，其他官员便如雕塑般静坐待容卿的到来。
一道饱含恨意的目光如跗骨之蛆般，从倾城踏上百花台后就落在她的身上。待收拾了霍南霜后，倾城便回头寻找起这道目光的来源。
那人似乎察觉到倾城的寻找，将目光悄然掩饰住，让倾城望着黑压压的头顶也着实猜不出是谁。
百花台上，人声嘈杂，远远观望似乎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容卿由舒柔搀扶着，缓缓而至。
众人起身行礼，容卿朝他们点点头，便由舒柔出声代为“平身”。
人群之中，他唯独看见左右两边站着的倾城与嘉和。
“倾城，过来。”容卿刚坐下，便向倾城招手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
他的左手首座是嘉和，右边是舒柔。倾城这一过来，舒柔便自动地退了下去，占据了第二霍南霜的位置。
“儿臣见过父皇。”倾城施施然地走到他的面前，向他微微的笑着。
那笑容，如此熟悉又触手无法可及。
容卿呆呆地望着倾城，眼眶湿润。记忆里的人，像是穿越了生死彼岸，带着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笑容向他缓缓走来。
他似乎能听见她在轻声地问，如再给你一次选择，你会要江山还是要我？
再一次选择，他会江山还是要她呢。答案早已在心中，他却迟迟地不敢宣之于口。
“雅儿……”
他的声音很轻，轻地只有近在身边的人才能听见。
“父皇。”倾城偷偷地望过一眼四周，见众人都没有什么怪异的表情才放下心。她贴在容卿的身边，柔声地说：“父皇，我是倾城，我回宫来看您了。”
“倾城？”容卿抬起头看着她，半响才将她的手拉进自己怀里。“是倾城回来了啊。”
当年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如今已经出落得这般美丽，容卿的目光一扫恰好看见她与颜之闵之间的眼波流转。
雅儿，你看见了吗？倾城她很好，朕为她挑的驸马也很好。
“好了，落座吧。”容卿甚是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将她放回位置上。
寒暄已过，舒柔拍拍手，百花台边藏着的内侍便将各种名贵的菊花隔几个人就放上一盆。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菊花别具一格的淡淡香味。
百花台中，舞女们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席上各人更是饮酒品食好不快活。
一片迷蒙的眼神中，唯独那双清冷的眸子傲然于世，冷漠地看着时间众生不堪的万象。
延晖哥哥……
只要对上那双眸子，倾城心中便有些不好过。年少时不明白将他当做真正的哥哥，可这些年跟随在容卿身边她也明白了萧氏的狼子野心，他们之间终是没有结局的。既然没有结局，那么就不应该有开始。
她轻易得置身事外，可萧延晖似乎还纠缠在里面。如若不然，今日的宫宴他是可以不到的，可他偏偏来了。
来，不过是想亲眼确认她过得是否如外界所传的那般幸福。他见过她太多次的表里不一，她展现给世人的总是自己身上那层长满刺的厚厚的壳，以至于朝内朝外总有人指谪她的嚣张她的不是。
如今看到了，亲眼看到了。
萧延晖敛下眼睛，握住青玉酒杯的手逐渐用力。
“啪”的一声脆响，很快地淹没在席上的欢笑声中。他回头看看捧酒而立的宫女，将碎掉的酒杯搁置在桌边，静候她前来收拾。
酒过三巡，朝臣们开始千篇一律地对帝王的歌颂以及感恩戴德，而那些官家家眷们则围在舒柔的身边说着讨好的话。
看来她们都笃定舒柔会是笑到最后的人，倾城莞尔一笑，端起手边的酒杯欲一口饮下却被人拦住。
她抬眼望去，正是一向沉默不语的颜之闵。
他身为长公主的驸马，曾经的好友看不起他，阿谀奉承的人又瞧不上没有实权的他，整场宴会上倒是只有他冷冷清清，始终孤独一人。
“你酒量浅，别喝多了。”他将倾城手中的酒杯移开，温柔地劝说着。
倾城看见不远处谈得热火朝天的年轻朝臣们，愧疚地说：“文玉，对不起。”
因为成为她的驸马，他才会失去前程，失去朋友，失去……
“没有对不起，”颜之闵按住她的唇，柔声道：“尘世太污秽，我应该谢谢你留给了我一片纯净的净土。”
没有纷扰，没有庸俗不堪，日子虽然平淡却也津津有味。
颜之闵并不觉得有多委屈，就算不是尚了长公主，他父亲也不会允许他步入仕途的。百年世族的权势需要握住，但颜府的血脉也是需要保存下来的。
因此颜家可以将女儿们嫁入权势之家，却自私地不想让唯一的子嗣进入朝堂。
“嗯。”倾城朝他点点头，两人正在含情脉脉时却听见舒柔的一声尖叫。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舒柔脸色发白地望着睁大双眼，僵硬地挺着的容卿。“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她一声尖叫让此刻百花台上所有人都仿佛静止般，所有人均是伸长脖子望向龙椅上的容卿。
霍南霜听得舒柔的尖叫，像是想起了什么，也是一脸发白地朝容卿的所在踉跄爬去。
“陛下，您别吓臣妾，别吓臣妾啊。”她一边哭嚷着，一边挤开舒柔扑到容卿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