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坐在床边听着他的呢喃,时间仿佛走得很漫长。像是过了一个炙热的夏日般她才看见孙道常领着冯御正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老臣参见长公主……”冯御正还没跪下便被倾城唤起,她侧过身子方便御医的问诊。
冯御正搭了帕子仔细地摸着脉,殿中众人皆不敢打扰到他,纷纷地屏住呼吸等候着,大殿内静得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得见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倾城只觉得脸上刻意端着的表情都已经僵硬才看见冯御正向她递了个眼色。她帮容卿重新掖好被子方才走到殿中,冯御正随后跟了上来。
“父皇他是怎么了?”
冯御正脸色凝重,他斟酌半响才小心翼翼地对她说:“陛下这些年日日为朝政烦忧,思绪过重郁结于心。再加上陛下之前身子也一直没能好利索,如今再犯病怕是……怕是需要静养。”
“静养?”倾城皱起眉,她何尝不想让容卿高枕无忧的静养,可如今朝中的局势哪里能容得下他静养。
冯御正也是知道朝中事的,他朝寝殿方向望了望对倾城说道:“陛下的身子亏得太厉害,若此时无法安心静养就再也调不回来了。”
“你……”倾城听清楚他话里的意思,缓声道:“此事本公主已经知晓了,至于应该如何做,冯御正应该不用本公主再三嘱咐了。”
“老臣自是知晓。”冯御正朝倾城拱手道:“老臣这就回御医院为陛下熬几副安心清气的汤药。”
“去吧。”倾城向他点点头,重新坐回容卿的床边。
梦中的他睡得亦不十分安稳,剑眉紧紧拢起仿佛还在思索解决什么难题。倾城长长地叹了口气,想让他静养实在是太难了。朝中萧氏没有半日消停,嘉和又年幼难以压住萧成璋,而颜相……她的那位公公虽然为人正派,但论起手段心机还是稍逊一筹。一旦朝中没有容卿坐镇,会演变成什么样她是想也不敢想。
可是……不静养的话,容卿的身体一样会撑不住。她不敢想那个最坏的结局,她在这个人的庇护下长大,他给予的她是如山的父爱,弥补了她失去母亲照拂的委屈。她怎么敢想象往后的日子里,她的身边没有这个人,这个她随时可以依靠随时可以撒娇的人呢?
不管如何艰难,她都要留住他。
倾城在心中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她低头望着容卿仍陷入烦忧的睡容。“父皇,倾城会护住您的,也会护住嘉和的。”
“长公主殿下。”
孙道常送冯御正出了殿后重新返回到容卿的床边不远处,他望着已是满脸倦色的倾城劝道:“长公主不如去歇息吧,这里老奴会仔细守着的,请长公主放心。”
倾城听得他的声音才惊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出了一身的冷汗。她一路搀扶容卿到偏殿,心中明明焦急忧虑却仍然要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如今一松懈下来便觉得全身倦怠与疲惫。
“有孙公公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倾城顿了顿,又说道:“我先出去走走醒醒神。”
“老奴知道了。”孙道常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礼,望着她袅袅的身影从殿内消失。
初秋时节,枝头上的树叶都还没有被秋风全部染黄,在阳光的照拂下绿得可爱。百花台本是建在御花园中的,倾城不愿从殿前回到席间,特地挑了后面的幽径下了阶梯。宫人们因赏菊宴将百花台四周都装点了一番,而御花园尤其是在背面处的地方也就没有那么上心。开到荼蘼后凋谢的花朵偶尔挂在花枝上,几朵黄色的野菊花在丛中飘曳,而路旁的几株老梅树叶子已经掉得光秃秃。
墨玉被留在偏殿门外,倾城难得有机会能独自一人出来走走,于是四处挑着,想寻个僻静的地方休养生息。
她还没挑到合意的地方,树丛浓密的地方忽然出来女子拔高了音量的说话声。
“所以你就要负了我吗?”
李仙宛坐着浅粉色的宫装,在树丛后若隐若现,她的声音哽咽着,似乎还在轻声地啜泣。
“我等了你这么久,为什么你最终会这样对我?”她捂住心口,失落地望着眼前的人。“我不介意,哪怕是滕妾我也愿意。之闵,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是个服侍人的小丫鬟我也甘之如饴。”
“你又何苦这般?”
倾城还没从李仙宛口中的“之闵”中缓过神来,又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她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看见一袭月白色袍子的颜之闵正犹豫地看着李仙宛。
他身上的袍子还是她特地为他挑选的,也是她亲手为他穿上的,就连腰间的玉佩都是她亲手挂上去的。况且不久之前他还宠溺地看着她微笑,她却没想到他竟然还和李仙宛藕断丝连,趁着她送父皇回偏殿就与李仙宛在这样僻静的地方私会!
“兴平郡主,你是个不错的姑娘,颜某也不能这般自私地委屈你。”颜之闵想了想又说道:“再则颜某已经娶妻,颜某想和她好好地生活,过往的一切就算颜某对不起你,你都忘了吧。”
“忘了?”李仙宛忽然凄厉地笑起来,她指着自己的心说:“你问问它,给出去的心能说忘了就忘了吗?你若真心要与倾城生活,当初又为何来招惹我?你既招惹了我为何又不肯再多看看我。”
“兴平……”
“别这样叫我!”李仙宛痛苦地偏过头,仍旧笑着说:“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这个称呼吗?若我不是郡主,就不会在凤台上遇见你,若我不是郡主而是公主,我就有权利选择你。可我是郡主啊,只能选她李倾城剩下的,可是……可是倾城她当初明明就说过不喜欢你,不会和我抢你的。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要欺骗我!都来欺负我!”
她似有些癫狂,脚下也摇晃起来。颜之闵瞧她情势不好,便心软地上前相扶,哪知刚近她的身便被她紧紧地抱住。
“之闵,你喜欢的人是我对不对?你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我对不对?我喜欢的人也一直都是你,所以我们会在一起的,对吗?”她急切地追问着,希望从颜之闵口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颜之闵颇有些费力地甩开她的手,他烦忧地看过她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我曾经的确是想娶你,可世事便是这般。仙宛,你若再放不开过去,受苦的是你自己。”
说罢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开。李仙宛听得他的回答,仍是不甘。她再次冲了上去,用力地抱紧他。“之闵,就算受苦的是我,我也不想放开啊。”
“你……”
颜之闵被她从背后紧紧的抱着,本能地想挣扎却在听见她这般掏心掏肺的话,忽然之间所有的言语都哽咽在喉处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