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转过头来,因为喝酒而水光粼粼的目光锁住她,仿佛要将她看到心底深处去,片刻之后他嘴唇嗫嚅了下,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灌下一口酒。
萧年墨忍了忍还是上前:“程总,喝酒伤身,您还是不要喝太多。”
程致渊睁开双眸望着她,忽的自嘲一笑:“程总,程总,尽管我纠正你很多次,在私底下的场合可以叫我的名字,但你依旧改不了这习惯,或许,你是真的帮我当外人,从未真心当我是朋友过。”喝醉酒的他说话已然有些开始不经大脑,俗话说酒后吐真言,也许他这的确是实实在在的实话,但萧年墨听完还是觉得有些微怔愣。
她,的确从未真正当他是朋友,不是因为其他,而是不敢,不敢奢望。
“程总,我叫林特助来接你好吗,夜晚风凉,这样吹风喝酒你会感冒的。”
“无妨。”程致渊摆了摆手:“我不想回去。”他心里有太多的压抑,太多的不自在,太多的隐忍,太多的……不知所措。对于新上任的自己,公司的董事大多数表示赞许,但依旧还有小部分对他心存疑虑,不信任他,他必须要时时刻刻审视自己,要做的更好,每一步都像是在如履薄冰,实话说,很累很累。他明明知道身后有人一直在算计他,甚至威胁到他的生命,他却只能隐忍不发,默默的前行,只等一个机会。明明程勤和是他的叔叔,而他却不得不狠下心对他,不是不难过。自己第一次在乎的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远去,因为她不属于他,不喜欢他。
太多太多的无奈,太多太多的隐忍,太多太多的压抑,宛如一座座的大山,压在他的背上,他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这一切。
真的,真的很想快些结束。
不知是因为看到那张照片还是别的什么,只觉得那张照片像是一个钥匙,触及了他所有的负面情绪,滚滚犹如江水而来。他只能用喝酒来麻痹自己的头脑。
“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是认识我了?”程致渊仰起头喝了一杯酒:“萧年墨,你究竟是怕我,还是讨厌我?”
萧年墨抓着衣角的手微微蜷缩,四周的风静儿不止,她怕程致渊吗,有,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上司,骨子里的那种尊敬,还因为怕再跟他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怕过往的种种又会从深埋的心中破土而出,她是怕他,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他,所以那不仅仅是怕他这个人,更是怕自己的心魔,怕自己有一天会控制不住将自己心底的念想释放出来。
但后来这些害怕却毫无威胁,她渐渐的不怕他这个人,更不怕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
因为什么,因为什么!心内其实已经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而她不想承认罢了。
“季暄礼。”
萧年墨听到这三个字突然全身轻颤了一下,仿佛自己不敢说不能说的答案被他轻而易举的脱口而出。
程致渊即使喝醉了,但依旧有三分清醒,她的神色和肢体语言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季暄礼,果然是因为他。
“你是不是喜欢,喜欢他?”程致渊觉得问出这句话很艰涩。
萧年墨依旧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是的。”似乎是经过了许久的思想斗争,最终在程致渊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开口了,声音是轻柔的,却是坚定的:“是的,我承认,我对他产生了男女之间的感情。”
有一种碎裂的声音从胸腔之处裂开,慢慢的蔓延到四肢百骸,明明头疼的要命,却觉得心脏更疼。程致渊觉得也是值了,在这个世界走过了这么多年的岁月,从来都是心平气和,即使面对生命危险都不觉得不安痛苦,却因为她这句话而感觉世界分奔离析,心脏似被插了一把钢刀,狠和绝。
也罢,这也是一种感受。一种名为失恋的感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他产生这种不该有的情感,说实话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待见他。”觉得自己说出口痛快很多,这一刻她只觉得卸下所有包袱,她不敢对秦舟叙述,却选择在今天,对着对面的男人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他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身上有各种各样的臭脾气,有时候我常常会被他弄得头昏脑胀,就像一个大人要时时刻刻跟在身后帮熊孩子收拾烂摊子一样。”说到这儿萧年墨似乎回忆起什么突然嘴角抿了抿:“但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他也有男人成熟的一面,他也很懂得为别人着想,甚至随遇而安,也许他嘴巴是毒了一些。”
“即使他欺骗你也一样?”程致渊忍住心中酸涩,问到。
“是啊,他还骗过我。”
“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愿意和他在一起?”
萧年墨摇摇头:“并不是。”
程致渊愕然:“那你……”
“承认自己的内心感受是一回事,而接受与否和他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我想我应该不会和季暄礼有交往或者在一起的可能。”
“为什么?”程致渊喃喃问到,眼中充满不解。
“没有为什么,可能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喜欢自己一个人?”程致渊喃喃重复,而后摇头失笑:“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喜欢自己一个人的,在我们最早的祖先开始,人类就是群居动物,我们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因为我们有感情,有寄托有思想,没有人会喜欢自己一个人感受孤独,独自舔舐伤口,喜悦无人分享,痛苦无人分担。”他看向萧年墨,眼神却不如之前那般醉意熏熏,而是清朗的:“我知道你是在说违心的话,你只是一个人久了才会如此斩钉截铁,为什么要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你也是普通人一个,跟我们一样并无不同,一样可以感受身边的情感,一样可以恋爱,可以依靠他人。”
萧年墨因为他的一段话而陷入沉默,依靠他人,真的可以吗。
“难道不是吗?”程致渊关神色有点疲惫:“你既然心中已有选择,就应该抓住,你为什么不好好想想,你只顾着自己的想法而忽略你在乎的人,一个劲儿将他拒之门外推开,难道就不是自私吗?”
“年墨,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你不能一味的将它挡在门外,将对你真心实意的人挡在门外,这并不公平。”
“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萧年墨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干涩。
程致渊苦笑:“即使我得不到你,也希望你能得到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