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你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叶也掉光了,麦也收割了,大雁也飞回来了,四季又轮回了,河水都不再流淌了,可是好运还没来。
妈妈帮胡晋办理了出院手续、退手续等一切可以了结她前半生的证明之后,我们团聚在一起,一家五口坐在一起还真是有些尴尬。
“我们校还有点事儿,孩们慢慢聊啊。”说完爸爸妈妈就撤离了。
有时候挺佩服爸爸的,母亲生病走的早,他一个人把我带大,挺辛苦的。他是个浪漫的艺术家,也是个不严厉的老师,在中年遇到了高贵美丽的柳茗襄,并无条件的接纳了她所有的不堪,他始终相信未来会很幸福。爸爸总说,老是活在过去的人是没有未来的。
这一切来得快,我这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啊。
我看着曾经那么喜欢的人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弟弟我不由得出了一头汗。
“我得好好看看我失散多年的哥哥,我们还真挺像的,嘿,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原来觉得自己挺孤单的,从小自己一个人长大,没想到刚和美丽姐相聚没多久我就又有你啦,真的好开心啊,哎,我们还是遇见的晚了,如果我能从小和你们一起长大就好了。。。。。。”
柳枝枝突然用少女腔调一直说个没完,遇见这个哥哥好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对于她的反常表现,我也是有些接受不来的。
我和胡晋一起沉默,都无法搞清思,我想他和我一样吧,毕竟都忘不了在台湾的种种,毕竟对彼此的感情都是真挚的,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无疑给我们了当头一棒,胡晋更是祸不单行,先是车祸,又是生病,最后稀里糊涂的来到我们家,对于这突如而来的一切,胡晋始终沉默,像一滩死水,任风怎么吹,都不起丝毫涟漪。
“美丽,你知道鹿言怎么样了吗?”
我被他突然发出的声音吓得说不出话来。胡晋虚弱了许多,连声音都变得软软的。
想起那天我告诉鹿言一切时的场景,不知怎么对他说才好。
我记忆中那天是下着雨的,我约鹿言出来,我们四目相对,告诉她一切后,她眼睛里并没有恶意仇意恨意,相反是脸上多了份释然。
但是她始终没有说话,给了我一个“再见”的手势,扭头就走,远远的消失了。
她走得很决绝,好像铁了心了要狠狠的幸福。
鹿言在我心里一向是个大恶人,但她在涉及胡晋的任何问题上都拼尽了全力,最后胡晋想起的还是她。
忽然有一丝责怪胡晋。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我。想到这里,本来有一肚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轻轻“她走了。”
“我一直想亲口对她说声感谢,以前怕是来不及,现在居然真的来不及了。”他说这话依然时很平静,经过这次大浪后,我想它也明白了,我们的相遇,并不是上天对他馈赠的礼物,或许我对于他来说就是深海炸弹,看似安全,却始终担心爆炸的那一刻自己是不是已经体无完肤。
“我爸爸的骨灰呢?”紧接着又一个问题,铁青的脸,仿佛把全世界的乌云都聚集到了这里,瞬间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也一并带过来了在你房里呢。”
“我。。。现在变成了没有业没有工作整天在家养着的废人了吗?”
我本想好好的回答他所有乌云一样语气的问题的,可我发现曾经阳光自信的体育系大男孩已经不见了,我面前的这个人的眼睛里充满了自卑,绝望,退缩。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病有得治已经是你的福气了!现在好好养病才对!病好了再出去找工作怎么了!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我一阵怒火中烧便吼了出来。
“美丽,我变了,我的世界不会再有晴天了。从我车祸有意识的时候开始,从我爸爸离开我时开始,从我发现身边的人不是你开始。”他说这话时很平静,我却听得句句剜耳。
“我等过你答案的,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当时,给我一个承诺就那么难吗?”我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我们都没有到最合适的时候,说出最合适的话。”
他说完后,也哭了,如果不是我抬头,我也不会看见那滴刺眼的泪。
当初如果我不离开,不在意业距离,说不定我们还是如胶似漆。
我做过最不潇洒的一件事。
“你们俩怎么一回来就是哭啊,这会儿不是相聚了嘛,不管怎么样,你们都是我亲哥哥、亲姐姐。”
柳枝枝忽然冒出来,像发誓一样说出的话,一下就将悲伤一扫而空。
是啊,我还有家人,胡晋也是,我们并不是一无所有。或是忙碌、或是心累,总是忽略最亲近的人,他们就在那里,不会走远。
当日步入正轨的时候,你会发现一切事情都是浮云而已。
我在画廊里静静地工作,每天接待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家们,与他们讨论艺术的美妙,这样也挺好。至少我并不是一无是处,在一个人的时候,还有这么多的或真或假的作在我身边。忙时面对前来的参观者也只能是嫣然一笑,接着便介绍起了身边的作。在我心里琉璃是最美的,流云漓彩,美轮美奂。我自然要取名为“琉璃斋”,说是斋,只是想突出它的艺术性罢了,给人的感觉除了古朴就是精致,里面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精心设计的,我是辛勤的园丁啊,在这个小天地里,没有白霖胡晋的影,全部都是真实的我。它不大,却装下了我整颗心。也许每个人都希望有属于自己的一个地方,在这里尽情的呼吸,让时光变慢,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故意把室内涂上灰绿色的墙漆,一层层砖头“顶天立地”,微黄色的灯光一排排的从墙顶渗出来,正好中和了室内的黑暗,让整个房间看起来不暗不亮,恰到好处。虽然没有亭台楼阁,但也有几分园林的意味。我是没有用香的,可是这里却始终有一股淡淡的、能沁人心脾的味道,到了这里任何人都能获得片刻宁静。每天在这里或是走走,或是坐坐,我不知道这样的日还能持续多久,只觉得现在握在手里的最真实。闲时看书,这样一段关于画廊的诗让我难忘,
过心上的景色
过心上
走过远方的画笔
走在远方
我在途上勾勒希望
却不知何时
那希望的韵味里
也添有了我的忧伤——
也许,生活
本就是条长长的画廊
将行囊装背身上
将心胸插上翅膀
一份沉重
就是一扇心窗
直到所有
都心间走过
直到一切
都一一尝
生活的精彩
必已是精美的小画
清新流畅
意蕴悠长——
就像现在的我啊,之前...
生活的混沌都化为乌有,又迎来了新的迷茫。看着这一张无论是《雾的酒馆》还是《风是黑暗》,都具富有神秘感,其实它要表达的是最真实、最纯粹的东西,这也跟“琉璃斋”的气场挺相似的,说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表达方式,我的画廊就是我自己最真切的阐释了。
柳枝枝也毕业了,她并没有一技之长,每天到处游荡。爸爸妈妈干脆给她开了个茶室,她倒也乐意经营。茶室名字为“飘”,还真是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基调。
“午后的阳光,一杯沁我心脾的花茶,一本哲思的书籍,哈哈,我也是个沉静的人呢。”听她这样说,我和胡晋都笑的合不拢嘴。
对啊,胡晋笑了。这个过程,不知道他是不是把泪已经流干。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伤痛感同身受,我不知道过程,却看到了他实实在在的笑容。
胡晋身体不好,篮球梦也就此告终。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突然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闲人。他好久没开口说话了,人最孤单的时候也便是如此。你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叶也掉光了,麦也收割了,大雁也飞回来了,四季又轮回了,河水都不再流淌了,可是好运还没来。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胡晋噩梦的开始,没有开口和他说话的勇气,看着胡晋忧郁的眼神,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呢,况且自己的好运已经从白霖离开我的那时候就和我渐行渐远了,想给他,竟发现没有东西给。
“陪我去散散步吧。”听到久违了的富有磁性的颤抖声音,我也止不住的抖了起来。
“哎呀我的亲哥哥,你终于开口说话了,我可不想要哑巴哥哥。”说着柳枝枝卖起了萌,我差点作出了呕吐状。
“我想和她一起。”还是刚刚平和的语气,只不过多了一份肯定。
“切,都不陪亲妹妹了。”说着笑着瞪了我一眼。
柳枝枝一向隐藏的很好,从她发怒的表情中不仅仅能看到怒气,更多的是娇嗔,开心,当然还有挑衅。虽然从小到大我不怎么看人,看人也不怎么准,但至少在当时,我是清楚明白对方的心情的。但柳枝枝始终是我命中的一片迷雾,时而散去,时而卷土重来,让我喘息不止。相对柳枝枝来说,此时我关注的重点应该是胡晋才对。回过神来,一双直入人心的黑眼珠仿佛要狠狠的把我看穿。
“好。”表面平静内心早已风起云涌。
深秋的面铺满黄叶。
“你说现在我能做些什么呢。”胡晋突然开口。
“好好养病。”我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回答了出来。
“我有病吗?”他当即就反驳了起来。
我无奈的看了看他,轻轻地说,“你需要安静的休息。”
“我觉得我整个人现在就像是个空壳。”
“我又何尝不是呢。”
然后就是一的安静。
我时不时看胡晋,好像模样都变了。小麦肤色更深,眼睛更深邃也迷离。嘴巴上的干皮也翘起了好几片,但他始终都没有抿嘴给以嘴唇湿润,任风吹干。我记得他是喜欢穿运动衣的,可现在,藏青的风衣挺括坚韧,遮住了里面一副骨架,衣领处的白衬衣那么刺眼。脸上似乎多了几条细纹,从开始化疗后一直都是光头,现在长成了从前的板寸,但再也没了从前的阳光。
走了好久,有了一些倦意便在宁馨公园坐了下来。
“我最遗憾的时就是在台湾时没有陪你逛过公园。”
突然间心口一颤。我们在海边拥吻,在校漫步,似乎都是匆匆,没有像此刻的停留。
“现在不是这样了吗?”
“现在也挺好。”
他释然了,我挺开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