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落》 （三十）

    不说百水城杨家军如何处理局面，也不说契丹营里耶律斜要怎样攻城，只说亚历山大备受众望的六郎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这日到达了汴京城。

    一回到汴京，六郎没有直接去皇宫。而是先回了天波府，给亲人们带去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什么？！”天波府里爆发出一阵惊呼。别怪杨家的大小夫人们太不淡定，是这消息太令人想不到了。天波府的人都有点……不，是非常没办法接受。

    “这怎么可能……”杨大郎的夫人张氏喃喃道。自个儿当做两年小叔子的人竟然是辽人派来的奸细，真正的小叔子被辽人关了两年还没被害。这这这……简直可以入选当年最离奇的事了。和张氏一样，其他的几个妯娌都是一副被震惊得不轻的样子。最小的八妹念叨着：“四哥是假的，易哥哥才是四哥……”

    六郎在中间坐着也感觉这是很惊悚。

    看来看去，还是当家主母佘赛花最淡定。据六郎观察，娘亲先是震惊，然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没有开口问他任何。他分析娘亲肯定是早就猜测了，或者是爹一早和娘亲通过气。没看到百水城那个消息当众被四……被那个细作说出来的时候，自己那元帅爹爹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吗？

    “你爹可有说什么？”许久，佘赛花才徐徐问道。

    “爹给我一封信，让我在娘平静下来的时候给你。”六郎掏出一封信交给佘赛花。

    佘赛花拿过来细细浏览一遍。

    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相公出征前有几日很不对劲；怪不得自己说要给四郎娶亲他一阵犹豫；怪不得木易那孩子一到杨家就对他们掩饰不住的敌意；怪不得……好啊，他什么都知道，师兄也知道，唯独瞒着自己！

    佘赛花咬着牙想，等你回来，哼哼。

    远在百水城的杨业猛地打了个喷嚏。

    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佘赛花自然明白如今百水城的紧迫局势，想想儿子被契丹人抓去受了那么多罪，再想想丈夫和儿子们深受毒物的威胁，心头一阵火起。怒道：“把管家给我叫来！再去请罗姑娘来！六郎，你准备一下，随我进宫面圣。你们，先在家里给我那个内鬼找出来！”

    天波府里有内鬼？几位少夫人更是震惊。总觉得今天一天下来经历的事比过去二十几年的都要富有戏剧性。不过这几位都不是普通的儿媳妇，此时一脸严肃地应道：“是！”

    等管家杨洪一到，佘赛花向他说明了情况后。震惊之余的忠心耿耿的管家杨洪只觉得无地自容。他管辖着天波府所有的下人，竟然出了这样的纰漏。真是……丢尽了这一张老脸。看他这样子，佘赛花少不得又安慰他一阵，然后让他去处理这件事。三个儿媳妇也气昂昂地领命而去。

    六郎坐在一旁看母亲的这一番动作，心里只觉得敬佩。不愧当年的夫人将军啊！也下定决心自己也变成……有母亲这样的杀伐决断。

    ‘六郎，你四哥……他怎样了？”

    四哥……

    六郎想了一下，之前的木易大家都知道的。若是想把他当做自己的四哥来对待，他还真放不开。毕竟之前他管另一个叫四哥。

    “四哥，还好的样子，我看爹对他很关心。还让大哥照顾他，大哥好像也知道了。有爹和哥哥们在，娘不必担心的。”

    好嘛，大郎也知道。佘赛花心里怒吼，看你回来之后，为娘怎么收拾你！

    “娘……”母亲陷入了怒火之中，六郎很怕母亲会把这股火烧到他身上，怯怯地问，“什么时候去面圣啊？”时间不等人啊，爹和兄长们都在等着自己呢！

    “等罗姑娘来。”佘赛花看看儿子，“你不在汴京不知道，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城里一个妓院里好几个姑娘都吐血而死，而且死后都有虫出现。”说到这里，她看到六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件事甚至都惊动了圣上，派几名御医去查看。几位御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还是罗姑娘研制出了解药，救了那个老鸨。”

    六郎惊呼道：“罗姑娘，研制出了解药？！”

    佘赛花点头，脸上一阵愁容。

    罗氏医术高超，圣上大为赞赏。又听说她与杨家四郎情投意合，便允诺佘赛花等此次战役结束，就亲自给两人赐婚。这本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可是现在要如何收场？

    圣上金口玉言，说出的自会做到。可是真要赐婚，赐婚给谁啊？给她真正的儿子？佘赛花想了想之前四郎笑眯眯堵得他爹说不出话的样子，沉默了；可若是不赐婚，这姑娘的名节不就毁了吗？佘赛花觉得自己要愁白了头发。

    虽说这般，佘赛花还是带着六郎还有罗氏进宫。罗氏一路上只是低头数蚂蚁，不见抬头。佘赛花叹了口气。

    多年前的高粱河一战，她救驾有功。今日随六郎面圣，对，随六郎面圣。就是想当庭请罪，尽可能把这事的后果降到最低。以便，四郎回来后，圣上别太为难他。不然，那孩子就算有命回来，也只能“病逝”。还有罗氏，也逃不过“病逝”的命运。

    佘赛花真是有些怕，这位圣上真的太狠了。

    当杨六郎当着众大臣的面禀告了百水城的战况，说出了杨业的请罪后，圣上愣住了，文官愣住了，武将面面相觑。诺大的朝堂上一片寂静，还是圣上最后咳了一下，恢复了往日的淡定，“杨夫人，杨六郎说的可是真的？”

    佘赛花跪下道：“陛下，臣妇不敢妄言。当年臣妇与丈夫滴血认亲才认回的孩子，真的没想到会是契丹人的细作。臣妇在来的路上，问罗氏才知道水中若有白矾，非亲生父子血也能相融。臣妇有罪，连儿子也能认错。请圣上降罪。”

    六郎也随母亲跪下“皇上圣明，请皇上明鉴。并非是高堂之错，是契丹人欺人太甚。囚禁四哥，李代桃僵。皇上如今百水城情势危急，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斜偕谋士夏侯战下毒，百水城危在旦夕。请皇上看在百水城满城百姓士兵的份上，派援军出征。晚了，只怕来不及了！”

    这是六郎故意为之。先是请罪，然后说出百水城，两方博弈之间将圣上的注意力转移到百水城上，不再执着于杨四郎的那点“小事”。

    果然，他说出这番话后，赵光义勃然大怒：“这契丹人竟然如此下作！打不过杨家军就用这种卑鄙手段！八贤王何在？”

    八贤王应声出列，“臣在。”

    “朕命你速带精兵，即刻前往百水城增援！另外，罗氏随军前往，带足药物！”赵光义的眼神中划过一丝狠光。

    “臣领命！”八贤王赵德芳正是赵匡胤的次子，赵光义对他一直多有防备，平时荣华富贵。但实权一点也没有，今儿这是……吃错药了？

    不管百官怎样腹诽，圣旨也下了。他们也只得低头状看不出。

    旁人也就算了，百官之首潘仁美可不是什么善茬。平时与杨家就多有龌龊，如今更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他也看到顶头那位火气正大，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惹火上身。所以并未当众说出什么。只是在退朝后，他看看了佘赛花的脸色，慢悠悠道：“杨夫人这回可要看仔细，到底是不是令郎啊！”说完，晃晃悠悠地走了。

    所谓小人报仇，多久都不晚。潘丞相从不认为自己是君子。

    等到了家，来到儿子潘豹的屋里，看到儿子正把一样东西往身后藏，不禁大怒：“不是说已经戒了五石散了吗？现在又是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