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儿……”
周遭静极了，恍然像是隔了几世这样久，那个熟悉的声音，那句熟悉的称呼突然在耳边响起。我再也迈不开脚步，只怔怔地停在原地，却不敢回头，这画面像梦境一样不真实，可是他真的已经出现在了我身后，有一天我竟会这样害怕与他相视，往日的种种不由得涌上心头，笼罩我所有的思绪。
“岚儿。”
我能感觉得到他慢慢地在靠近，转身间，那双我执念的眼睛，那张一直在我心里的面孔，此刻就在眼前，我看着不禁心疼，这张精致的脸庞上，还残留一些没有痊愈的伤痕印记。好像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一直看着，耳边似乎还能够听见他曾经爽朗的笑声，听见他对我说的话，我可算是等到他回来了，念了这样就得久的人，究竟是缘分错过了我们，还是我们根本未及这两个字。
时间像是停住我与他泪眼相对看着彼此，迟迟不说话。等我回过神，瑾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身边。
“我们为什么哭了，你为什么哭了，我平安回来应该高兴才对，怎么都哭了？”他咽下眼泪终于开口，苍凉的声音叫我不由得发颤，眼睛里的光芒像一把刀似的向我刺过来，那何尝不是折磨。
他的眼里眼里带着怨恨，一直看着我，像是很陌生的样子，“我如今，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岚嫔娘娘了？”这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刺在我的心上，好端端的两个人，是从哪一天开始注定了这样的命运。
我不能叫他看出我的心境，就让他怨我吧，即便我走不出这深渊，至少他未来的华年还可以是很好的，我深深一个吸气，幸好还是能好好地说话，“何苦要这样说呢？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以我们如今的身份，原是不该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的，若是让旁人看到了……”
他上前一步，用力捏紧我的臂膀，那声音从喉咙口迸发出来：“我们的身份？我们什么样的身份？你可还记得我应该是你的谁？我今日这样冒死来见你，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话的。”
我的眼泪像洪水般涌出来，想要极力忍着，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他声音很轻，却是歇斯底里，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究也滑落下来，“我出征这样久，日日想着你必定是日夜牵挂，日夜为我担心的，可是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进宫了，这些不怪你，我在意的是现在我好不容易站到你面前，你却只对我说这些话……”
那些未曾注定的情缘，放在心里也只是折磨，总是要了断的：“是我对不起你，可是你眼前的这个人自从走进了皇城里，就已经与你没有任何的瓜葛，从前回不去，我们也不会再有以后了。”
他冷冷的看着我，根本听不进我的这些话：“你怎么不问一问，我是怎么回来的？我是怎么活着回来的！”
他如何知道，我日日是怎样牵挂他，在凤仪殿昏死过去的时候，梦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只是那些事只能永远放在心里了。“今日见到欧阳将军平安归来也就足够了，又何需再问。”
我的这些话却叫他克制了许久的情绪彻底的被激了出来：“好几次，好几次我差一点就死在战场上，这一次，我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每一次都是因为想着你，想着回来能见你，我才……”
心里再怎么撕心裂肺般，还好表情依旧可以不动声色，“过去的种种已然过去，就像月色再好终究是要西沉的。从此以后，忘了我吧，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他的嘴角露出意丝丝的冷笑，叫我像是堕入无尽黑谷里一般，“看来我又错了，我以为你也会像我一样这般念着我，怎么会想到你会对我说这些话。”
我也不知道我的眼光落在何处，只是想要逃避他的目光，“我们之间也仅剩这些话了。”
“我不信。我根本不信。你难道就死了心打算一辈子在这个地方了吗？”
“很多事情是不会凭我们的意愿而转移，更何况，当个皇妃也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不屑地笑着，似乎早已看穿我：“你真的要这样说吗？我见过慕伯父了，他说你是自愿进宫的。我今日再问一问你，这究竟是不是真的？”
父亲这样说，自然与我的初衷是一样的，我应他道：“原是我对不住你，父亲说的不错，我当日的确是自愿进宫。”
“自愿进宫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参与采女大挑的，你怎么可能是自愿进宫！”他这样发着怒，像是要失去理智，“我已经都知道了，回京这些日子我四处打探，当日倘若不是左相急于在李承佑面前邀功，你是不会被送进宫的。他简直是该死！”
“你说什么！”
“所以你恨李承佑吗，他亲手毁了我们，却还要让你陪在他左右！你恨不恨他？”
他的眉目中一片寒凉，整个人在瞬间迸发出一种令人感到强烈杀意与深渊般绝望的恐怖气场，我挣脱他被他紧紧捏住的臂膀，不禁向后退去，我不想再纠缠下去，“不要再说了，你快回去吧。”
“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那分明是乞求的语气，我竟不能答应他。
“我们已经来不及了，这辈子都来不及了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他红着眼眶，声音并不大，却震地我心颤抖起来，“除非是你不想。我已经想好了，等我此番胜战归来，我就带你逃出皇城，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忽然怔住，他是疯了吧，怎么会将事情想得这么简单：“你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你若是这样做，又要置你我父母家人的性命于何地，他们又该怎么办，不光他们，这还会牵扯到更多的人！”
此刻的他怎么会听进我的话，眼中的怒光足以震慑周遭的一切，“我不管！他是皇帝，是九五至尊，所以就可以强取豪夺得到你吗？若是李承佑定要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不给我们活路，我便举兵反了他。”
“你疯了！你一句举兵反他，就是要天下的百姓为我们陪葬吗！你我只是未及缘分二字，上天的安排，无力挽回。我会忘，将军也就此忘了吧。”
“我为什么要忘！我要记得，记得我们这般千辛万苦走到今日，换来的却是要我唤你一声岚嫔娘娘，我要记得是他从我身边夺走了你，更要记得我在沙场上为他卖命，替他完成四海归一的抱负，他却从我身边夺走你！我凭什么要忘。我统统都要记得！”当时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要承受一世苦楚的何止我和他，这其中许多人的命运早已经被改变了。
我已是泣不成声，心疼他，心疼我们，“如今我已是岚嫔，陛下对我很好，我此生唯愿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安然度日，我不会跟你走的……过往种种，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今日你我就此别过。只要你好好的，我这一生才能安心。”月色难得这样好看，全都辜负了。“你出来得太久了，难免有人起疑心，快回去吧。”
“你看这月亮又圆了，我们却又要散了。从此以后，只守着往日种种，过完这一生。”
我转身径直向前走，再也不回头，若是再纠缠下去，或许，他真的可以动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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