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郎站在门口,穿着火一样的裙子,抱着一束状元红,乌云似的长发直垂腰际。看见了我,她停在澈亮的玻璃门前,就象一朵绝美的牡丹放在立体的水晶盒上,用一个灿烂的笑容对我说:嗨!今天我换了招牌,白玉兰成了状元红。烦你去跟他说一声,今天你们一起来,我请客。
我稍稍地怔了一下,但很快就忙笑着答应了。
我迫不急待地往公司里赶,脚步至少比平时快了一倍。
那天总裁召集了很多人,而且八点半钟准时开会,以其隆重的仪式正式任命黄寒为公司副董事一职,并且还让他全权负责广州的重要业务。
我很为黄寒兴奋。散了会以后,我便以极愉悦的心情上前为他贺喜。黄寒正满面春风向我走来。我还未开口,他便对我说:柳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总裁刚才通知让我去广州了!现在就出发!
我听了很高兴,但随即更兴奋地将他拉至一个僻静的地方,将女郎的话告诉了他。他笑了一下。我说:你要不要去之前跟她见一面呢,这个是好事。
黄寒却说:车票都已订好了,怎么能缓呢?
我说好,回来我们一起再去小坐。这时旁边有人叫他,他答应了一声,和我握了握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匆匆离去了。
那天他就这样离开了我,也离开了我曾经陪着他一起光顾过五次、由他的一句话将白玉兰演变为状元红的牡丹楼,离开了那个橱窗里的女郎。
原想他这一去也就是十天半月,谁想到竟然是将近两个月。而且我在五天前突然得知,他可能无限期地不回来了。
他在广州展示了他很好的外交手段。他的聪明机谨、伶牙俐齿终于大派用场,有了用武之地。或许合该是他发迹,一家药业公司的老总看上了他,据说给了他相当优厚的条件,他很干脆地就跟了他,并且很快和这个公司总经理的女儿建立了恋爱关系。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清楚,因为是黄寒在五天之前给我打了电话,向我细说他的情况。而且他说,他这几天已经在准备婚礼事宜。我当时真是如雷轰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么,那个女郎怎样了呢?
这是我必须要叙述的。
我在后来才知道,这个女郎的名字叫韩舞圆。黄寒走的这些日子,她在橱窗里面望眼欲穿,看见了我,她走出来问:他呢?我只好如实回答。她显然非常失望。
于是我每天从这里过,我也看见她每天在花旁注视我。又隔了些天,她又出来问我,我还是如实回答,并且对她说,如果黄寒回来的时候,我一定将他的话转告于她。她于是有些喜悦。
当我得知了黄寒快要结婚,便预知他不会再回来了。第一个念头,是在伤心之余,怀着深深的一腔遗憾,站在那里对那女郎深深凝望。我又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目睹了两年以来这一段传奇的全部过程。
我不知道我该怎样跟她说,也许她会崩溃,因为毕竟黄寒的一切是她所给的。她慌乱地跑了出来,她凄凉的表情使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伤害于她,因此我欺骗了她,说道:他很快就会回来了,你不必着急,要等着。她竟象孩子似地退了回去。
卓小姐一定不会想到,我竟然在那一天晚上失眠。我在狠狠地思考一件事,如果这样下去,我该怎样再去欺骗这个纯情的女郎,她怎么又肯会相信这样的事情呢。我一天一天地夹着公文包从她店前走过,她一天一天坐在那里茫然而又痴痴地看我,那瓶子里的状元红总是簇新的,一定换了不止一次。
于是第二天,我便跟总裁请了假,立即乘飞机前往广州。
我这样做的原因是因为我深深地理解爱情这两个字的沉重含义。我也曾经爱过,可惜没有得到。这世上能够得到爱情的人有多少!正因为少之又少,才更显得她的可贵。在我看来,这世上没一样东西可以与之相比,就算是金钱在它的面前,也会失去它夺人的魅力。我在牡丹楼里看到了一段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我一直希望这珍贵的东西能被有幸拥有她的人所抓住。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维系着它,深想有一天老天能够睁眼,了结一段奇异的缘份。
如果没有这二年多我的亲眼所见,我现在讲起来,也不会对这个故事有那么大的沉痛,甚至有一丝悼念之情。最起码此刻我在深深体会那女郎心中难以述说的隐痛。
为了一段不是属于我的缘份,我能够做到这样,自觉也是仁至义尽。
到广州时比预计日程晚了些,下车就给黄寒拨了一个电话。黄寒接到电话非常高兴,约我去一个大酒店见他,我于是前往。
那是一个极气派豪华的酒店,到处张灯结彩,铺着红地毯,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气氛。我终于在一个红地毯上面见到了黄寒,当时,他正在预订自己的婚宴。
他兴高采烈地缴压金。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一股难言的悲意涌上心头。从始至终,我的眼前不住飘动着状元红,白玉兰,那世所罕见的牡丹楼……
我看见黄寒说:你这一瓶子花是从哪个花房弄来的,竟然吸引我们俩个走到这里来!
我看见女郎说:说起来,这饮料是我们的招牌,名字叫爱琴海。
我看见黄寒说:你还喜欢什么?女郎大惊,急走。
我看见黄寒说:这里的白玉兰太艳了……其实,我还是不喜欢白玉兰。
女郎问:那你喜欢什么?
黄寒说:我还是喜欢状元红。
黄寒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在我耳边不住回响:就是她,让我在一个充满谎言的世界里看到一个真实的存在。
我在心中不住叹息,为那女郎浑身发冷。后来,黄寒满面春风地走下台来,热情地对我说:柳哥,你能来我很高兴。我说一句心里话,你既然请了假,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参加我的婚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