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货栈里的活儿有几分的火爆,有从乡间收来的大米,棉花,大豆什么的,也有一些从外地运送来的瓷器,布匹和铁件,运进来腾出去,天天都有事.偶尔有一两天的清闲,扛工们便可自由打发,有的上街溜达的,有的在大通铺里玩点小牌,也有离家近的匆匆回家探一回亲,第二天又匆匆的返回.工钱还是先前仪定的一厘不扣,所以干活的扛工们都称道掌柜的仁义.有的在这儿一干就是十年八年了.张掌柜安排大黑在货场里打杂.并嘱咐扛工头儿,凡大件重件,如米包,铁件什么的就不用大黑伸手了.安排他干点其他力所能及的杂活.
张掌柜的小妾搬进新盖的后厢房后,后院也就安静了许多,张掌柜到小妾那儿的日子也不多,大奶奶很凶,平日里都是她把持着,每月逢二逢八张掌柜才难得进后厢房逍遥一回.小妾一个人住在那一排五间厢房里显得有点冷清,所以有时她便到前院走走,一身的粉香随之搬到了前院,扛工们中总有忍不住回头张望的,被她发觉了,她总是玉面桃花,嫣然一笑.有时她也主动去找张掌柜,一碰到大奶奶便剑拔弩张了起来,碍于大烟馆老板的面子,张掌柜夹在中间左右都不是.
一个多月下来大黑已习惯了货站里的生活,也知道了大奶奶,小少爷,小妾和张掌柜他们的习性,加上人又勤快,所以深得张掌柜一家的信任,平日里割肉买菜或是抓药这些个轻巧活儿,很快都由大黑包览着.张掌柜本人更是对大黑另眼相待,出去溜达时总忘不了带上大黑.集贤关,振风塔,进士牌坊,普什大教堂等等大黑在棋盘镇上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新鲜玩意都玩遍了.大黑跟着张掌柜生平第一次下了酒馆,生平第一次坐上了带绸缎装饰棚的马车.也是生平第一次见到了不双手合一念阿弥陀佛的洋和尚.
‘‘大黑玩得开心吗,......‘‘从教堂回来的路上张掌柜笑眯眯的摸了摸大黑的脑袋问道.
‘‘开心啦,张掌柜,那洋和尚和你是朋友吗,那洋和尚太好玩了......‘‘大黑一边追问着一边眉飞色舞的学着洋和尚的样子,把张掌柜都给逗乐了.
‘‘大黑呀,你喜欢看洋和尚,过几天我再带你来,让你看个够......‘‘
‘‘那太好了,那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叫我做什么都行......‘‘大黑高兴的应诺着.
‘‘大黑,你觉得我对你怎样,......‘‘张掌柜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
‘‘好,太好了,您是个好人,.......‘‘大黑说着若无其事的看了看张掌柜一眼.
‘‘大黑,叔问你一件事行吗,.....‘‘张掌柜说完便看了又看大黑一眼.
‘‘什么事,掌柜的,不要客气,您就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做到,....‘‘
‘‘大黑,你......你脖子上挂的那块玉是你家祖传的吗,......‘‘张掌柜吞吞吐吐的问道。
‘‘不是,是我大一个朋友的,以前他住在我家,他见我很喜欢它就把它送给我了,......‘‘大黑若无其事的回应着。
‘‘你大的一个朋友送你的?给我看看好吗,.....‘‘张掌柜说完便眼巴巴的看着大黑.
‘‘行呀,我这就下给你,...‘‘大黑说着便麻利的从脖子上取下那块玉来,把它交给了张掌柜.
‘‘张富贵,....‘‘张掌柜仔细端详着大黑递给他的那块玉上几近模糊的字迹.神情突然变得异常的惊讶起来.
‘‘大黑,送你这块玉的人叫张富贵吗,.....‘‘张掌柜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我,...我....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他跟我大说他也姓张,但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大也不让我多问.我大说小孩不要管他们大人的事,不过我大是知道的,.......‘‘
‘‘他长什么样,你还记得清楚吗,....‘‘张掌柜急促的追问着.
‘‘他是说大鼓书的,二十多岁了,脸白白的,能写一手好字.个子高高的,我大叫他秀才兄弟,哦,还有,他的一个朋友叫过他张举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没叫过了.....‘‘
‘‘那他还住在你家吗,和你大还在一起吗,......‘‘掌柜的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他们俩都死了,官府说他们是乱党,将他们俩都杀了......‘‘大黑说着便泪流满面的大哭起来.
‘‘富贵,.....我的儿呀......‘‘玉落地,碎了.张掌柜瘫坐在地上.
‘‘张掌柜...张掌柜...你怎么啦,......‘‘大黑顾不得去拭擦自己脸上的泪滴,惊慌失措的一边呼喊着一边撑扶起张掌柜,将他移坐在官道边的石阶上,良久张掌柜才睁开眼睛缓过气来.
‘‘你刚来货栈时,我就看着你脖子上的这块玉有点熟悉,一时不好问你,于是就想了一个办法将你留了下来.等我们相处得很融洽时我再问问你详情,没想到他真是我儿的物件.......‘‘张掌柜的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张掌柜,..张掌柜....你别哭了,你这样哭会哭坏身子的.......‘‘大黑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富贵儿从小就天资聪颖,懂事又明理.五年前他和他的两个同窗被送往那个日本留洋.跟他一起同去的两个同窗两年前就回来了,现在就在巡抚衙门里当差.可就他一个人一直到今天连个准信都没有.没想到是上了乱党的船.我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啦.......‘‘
‘‘我大说他们革命党怕连累家人,是不往家里发信的,有时连自己的名字都隐瞒起来.只有他们自己的革命党兄弟之间彼此知道.被抓住了怎么拷打他们,他们也不会说出自己的家人在哪....‘‘
‘‘儿呀,,富贵儿呀.....‘‘张掌柜听了越发的伤心起来.几乎悲痛欲绝.
‘‘张掌柜......张掌柜,你别哭了,等风声小了我再带你老人家去看看好吗,我大和秀才大哥的尸骨已被我干大冒着被官府知道抓去杀头的风险偷偷的安葬了,就在干大家那边后山的密林里.......‘‘大黑一边哭着一边安抚着张掌柜。傍晚时分,几经周折大黑终于将张掌柜搀回了货栈.
年关将近,省城大学堂也放了假,徐家康坐着钟管家赶去接他的马车回到了棋盘镇,在家消歇了半天后,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开始四下探访自己在县城学馆里的那些同窗。一连几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当然也没忘记前往坝头村,去看看他在异乡的梦魇里常常思恋的那个女孩。
‘’冬梅,。‘’徐家康一进坝头村便在池塘边远远的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冬梅,于是便立即迎了上去。
‘’大少爷,你回来啦,啥时候回来的。。‘’孙冬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呼喊弄懵了,蓦地回头才发现是旧相识徐家大少爷。便惊喜万分的放下手中待洗的衣物。
‘’很冷吧,冰都结了那么厚还下水洗东西。‘’徐家康关切的问着。
‘’不冷,不冷,就这一点衣物。后天就要过年了,洗一洗好过个干干净净的新年。‘’孙冬梅若无其事的应道。
‘’还说不冷,看你这双手,都冻红了,怎么不用热水洗这些衣物呢,。‘’徐家康说着便走上前一把拉住孙冬梅那双冻红了的小手。心疼的看了又看。然后将那双小手塞进自己温暖的狐皮大衣里。
‘’不冷,真的不冷,差不多都洗好了。。‘’孙冬梅正欲将手缩回,却被对方抓得更紧。四目相对,两人都情不自禁的脸红起来。
‘’冬梅,你闭上眼睛,猜我会送你什么,。。‘’
‘’我肯定猜不出来,是什么,给我看看,。‘’冬梅迫不及待的追问着。
‘’你先闭上眼睛,你一闭上眼睛我就拿出来了。‘’徐家康说完便示意孙冬梅闭上眼睛。
‘’是镜子,。。。‘’孙冬梅一手拿过镜子惊讶的像个孩子似的。
‘’这银发夹也是送给你的,你带上看看,一定是庄子里最漂亮的人。‘’徐家康说着便将发夹轻轻的掼在冬梅的发髻上。
‘’这得要多少银子,‘’孙冬梅高兴之余禁不住问了起来。
‘’只要你喜欢,多少银子都没关系。。‘’徐家康说着便将孙冬梅一把搂住。
‘’嗯。。。嗯‘’几声轻咳声由远及近,几个忙着洗年货大婶端着木盆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孙冬梅慌忙将手从徐家康的怀里缩了回来。
‘’冬梅,咱们回去吧‘’徐家康说着便帮孙冬梅端起木盆。俩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池塘。身后便爆出一阵嘻嘻的逗笑声。
傍晚时分,徐家康带着无限的惬意回到了徐家大院,孙有田也扛着一袋糙面渣从镇上赶了回来。一回到家中,孙有田便气急败坏的咆哮开了。
‘’死丫头,你说下午你和徐家大少爷是怎么回事,你一个大姑娘家倒在人家怀里。。‘’
‘’我,我没有,我只是。。。是大少爷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衣兜里暖暖‘’孙冬梅一时语无伦次起来。
‘’暖暖?你这一暖暖,你大的老脸都给你丢尽了。。‘’
‘’什么脸丢尽了,我和大少爷又没做过什么,‘’孙冬梅极力的争辩着。
‘’你们没做过什么。那王婶他们会胡编瞎捏?你这是败坏我孙家门风啦,你知道吗,现在庄子里都在说啥,我都感到脸臊呀。‘’
‘’我真的没有。‘’孙冬梅气急的大叫了起来。
‘’你还狡辩,你是啥,人家大少爷是啥,你好好想想,人家能真心稀罕你吗,。”
‘’我,我,,,,,,‘’孙冬梅气急之下便大哭了起来。
“年一过,你也十六七了,不小了,也该找个婆家了,今晚我就去找叶婶,她在我面前都提过好多次了,男方是她远房的一个大表侄子。家住周大围子,跟你舅一样也是个木匠,手艺还不错,张秀才家的那一房家具就是他打的,可好着呢,这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我不嫁,我不嫁,。‘’孙冬梅哭着闹着。
‘’不嫁?你说不嫁就不嫁啦,这个你做不了主,大说了算,。。。,。。。‘’孙有田恶狠狠的叫嚣着。
‘’我就不嫁,死也不嫁‘’
‘’你还不嫁,人家不嫌你大脚就已经很不错了。都是你妈给惯得,当初缠小脚时怕你疼,就由着你,现在你看看有多丑,就象你妈一样大脚丫子。找婆家都不好找,最后只能找一个像我这样没用的庄稼人。.......‘‘
‘‘他大,吃饭了。。。‘’母亲见他们父女俩一时相持不下便赶忙从屋子里走出来打个圆场。
‘’我吃不下,我出去走走,去叶婶家看看,看年前能不能把这亲事定下来。免得这祸害将来干下瞎事,败坏我孙家门风,我丢不起这人。。‘’孙有田决绝的说着便推开门径自走了出去。
第二天晌午时分叶婶还真的给孙有田送来了准信,孙有田要的彩礼钱,大婚的规格等等男方都没有做任何折扣,不过孙有田也不是那种漫天要价的二赖鬼,能过得去就算了。
‘’老孙头呀,你闺女那事我昨晚连夜跑过去搞定了。‘’叶婶一进屋便咋呼开了。
‘’那多谢了,多谢了,我们一家子都忘不了你呀,‘’孙有田笑眯眯的朝对方拱手作揖。
‘’你那亲家说啦,只要你家冬梅嫁过去你提的那些彩礼钱还可以翻一番。你那亲家还说了你是这四里八乡里难得的仁义人,很乐意和你结这门亲事,。。。‘’叶婶眉飞色舞的向孙有田抢白着。
‘’哦,哦,那好,那好,我不要双份彩礼,只要他们周家日后对我闺女好一点就行了,别委屈了娃儿就是。。‘’孙有田乐不可支的应道。
‘’那能呢,绝对不会,我老表哥一家也是仁义人,绝对不会亏待你家冬梅的,我敢打包票,日后若有什么不是,你老哥就抽我叶荷花的嘴巴‘’
‘’哪里话,我怎会怪罪叶婶您呢。今天有你这番话够了‘’
‘’那大婚日子,正月初六怎样,初六,六六大顺,你们两家子都事事顺,。‘’叶婶见孙有田话这么好说很是高兴,便趁机将与大表哥商议好的那个日子报了出来。
‘’初六?好,好的,好日子,就初六。‘’孙有田开始有点迟疑,继而又清醒了过来。马上爽口答应了。
‘’那,这是你姑娘冬梅的嫁衣,我去给冬梅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叶婶说着便兴冲冲的走进冬梅的里屋。
“我不嫁,我不嫁,。。”孙冬梅见叶婶走了进来便一个劲的哭闹。
“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愿不愿意就由不得她了。叶婶,你把衣服放这儿,正月初六,就这么定了。“屋子里叶婶和冬梅正扭扭捏捏时孙有田走了进来。
‘’那好,老孙头,我这就回去回复我大表哥,。‘’叶婶讪讪的说完便走出冬梅的里屋。
‘’干大,我回来啦,。‘’叶婶刚一走出屋子冷不防和一个后生撞了一个满怀。
‘’大黑,你可回来啦,和顺捎信会来说你在外面干得不错,说那东家把你留下了‘’孙有田惊讶的看了看大黑一眼。
‘’那位婶婶是谁。。‘’大黑一手放下肩上的行囊,一边指了指正往外走的叶婶追问了起来。
‘’噢,是叶婶,来给冬梅提亲的。。‘’说话间叶婶已走出了屋子,继而消失在寒风中。
“提。提亲。‘’大黑顿时语塞起来,整个人也焉了下来。
”大黑哥,大黑哥。‘’孙冬梅像是一个落水频死的人一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欣喜万分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干大,冬梅才十六呀,怎么这么早就找婆家呢。。‘’大黑看着冬梅一双哭红肿了的双眼顿时心痛起来。
“不小了,咱庄户人家穷,孩子要早当家,你好好干,明年干大也给你定一个媳妇,你好成个家,我们对你大也好有个交代”
‘’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孙冬梅趁机哭闹着。
“你不嫁也得嫁,这女大不中留,你还想我和你妈给你养老送终呀。‘’
”我要嫁也得嫁个我想嫁的人,。‘’
‘‘你想嫁给谁。巡抚大老爷你攀不上,京城王公贝勒你没那命,别最后狗肉烂在锅里,一塌糊涂。。‘’孙有田气恹恹的朝女儿抢白着。
”干大,把冬梅的亲事退了吧,这么急干什么,为啥不等一等,说不定冬梅能找一个令她称心如意的呢。。‘’
‘’找个称心如意的,一晃一晃一年又过去了,这女娃就像是地里的庄稼该收割就得收割,时间不能留长了呀。。‘’孙有田若有芥蒂的抢白道。
‘’干大,还是把冬梅的亲事退了吧,别为难冬梅了,若以后冬梅要是真的老了嫁不出去,我娶她。。‘’大黑振振有词的回应道。
‘’嗨,大黑呀,周家将嫁衣都送过来了,这一套嫁衣足有五六两银子呀,咱拿什么退给人家。。‘’孙有田说着说着语音不知不觉的焉了下来。
”我这有,我这有五十两呢,加上我的工钱三两,够不够“大黑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堆白花花的大银来。
“大黑,你。你这是从哪弄来的,‘’孙有田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顿时惊呆了。
“干大,。。。是东家给的,东家说过些日子来看您,感谢你冒着被官府杀头的危险安葬了他的儿子。。。‘’孙有田越听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有着这样的巧合,一个平日里胆小怕事懦弱的不能再懦弱的佃户却冒着杀头的风险去给一个毫无瓜葛朝廷钦犯收尸,自己的义子却又鬼死神差的成了那个那个钦犯家中的佣工。
‘’干大,快去吧,拿上这十两银子上叶婶家把冬梅的亲事退了吧,。。。”大黑说着便从桌上拿出一锭白银大大咧咧的递到孙有田的手中。
‘’哦,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孙有田一手接过银子诡秘的看了看大黑一眼后便赶忙朝叶婶家奔去。
&p;p;lt;/&p;p;gt;&p;p;lt;&p;p;gt;&p;p;lt;/&p;p;gt;
m..m.00sy.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