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数点寒星出现在黑暗中,腊雪堂的屋顶居然变成了渺渺夜空,寒星点点,不时有流星划过。一盏灯在离门最远的角落亮起,幽蓝的光来自一朵噗噗燃烧的火焰,看似火焰。
“迦楼冥火?”不知谁说出了一个惊悚的名字,当年天狼国吞并西辰的迦叶帝国,正是让进贡给迦叶国主的帝妃在皇寝点燃这种有毒的迦楼冥火,所有被冥火照耀的人均如撒过化尸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脚在蓝光中蚕食殆尽。迦叶国帝妃本与国主有杀父之仇,便一同消失在皇城,群龙无首之时,天狼国又用同样的方法对付迦叶国的文武百官,最终兵不血刃直驱皇城,一举拿下了迦叶帝国。
“快逃!!”靠街道的一个白衣少年认出了迦楼冥火,一声令下腊雪堂内乱成一团,一个靠近火焰的书生化为了一股青烟,连味道都没有。
“救命啊!!”
腊雪堂哪里还有门窗可逃?早已变成了一个容纳万人的巨型透明苍穹,进出无门,商贾书生的恐惧更甚,绝望的尖叫、嘶吼充斥在苍穹之下,宛如困兽之斗。
“没想到这瑶姬貌似清纯,内心如此狠毒!”云浮上的海潮俯瞰着苍穹内的一举一动,只见那叫瑶姬的女子用幻术封住了各个出口,连一扇窗斗钉得死死的,腊雪堂内的美人图屏风皆撒上了磷粉,发出荧荧绿光,慕名而来的烟花柳客因惊慌四下逃窜,而变成了一堆被猫玩弄的小白鼠。
“哈哈哈……”在迦楼冥火的映衬下,瑶姬出水芙蓉的装扮便得如紫陌一样,嘴唇鲜红如血、浓妆艳抹,两道蛾眉勾勒出妖媚的姿态,一屋子乱撞的求生者换来她一阵高亢恣意的浪笑,“砰……”一声拦腰斩断了那台古拙的琴,压迫于胸的愠怒终于喷薄而出。
“去,把冥火都点上。”她吩咐绿缇,言语间冷酷得无一丝温度。
“噗……”
“噗……”
无数魂之碎片飘忽而起,绝望的呐喊却总掀不开那小小的幻术。
海潮在空中看得着急,想帮又帮不上,一个小小女子居然把邺城最具权贵的人都召集在腊雪堂,以求一网打尽。“快想想办法!”他一面为自己的无力愧疚,一面责备另一朵云浮上袖手旁观的粟离。
“这是一百年前的事,这是他们的宿命,况且历史是无法改变的。”粟离对此情此景似乎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海潮似懂非懂,话说神仙不是无所不能的吗?怎么会见死不救?海潮不知万物都按星辰轨迹旋转,已死行星投影的那个生灵就算聚集了魂灵,也将承担活着时候所造的一切罪业。
“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女子什么来历?”海潮 不知为何对此女的异常反感,或许是他身上流着邺城之主、舞阳一族的血液,凡是伤害臣民之事,他都带有与生俱来的反感。
“她只是一介女流,瑶姬。”粟离颇为神秘地卖了个关子,为解海潮满腹狐疑,他在空中点出了一个七彩气泡,气泡里映出的正是瑶姬一生的几个片段。
迦叶国战败时,俘虏了一个6岁的女童,因品貌端庄选入野狼计划做杀手,经过残酷的生死相搏,终于在一群女童中获胜,成为拓雪城最为骄傲的杀人工具。
“此番来邺城,本意为进皇城刺杀王公大臣,没想到舞阳阙,也就是你爹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她的三个同伴被捕,为活命出卖了她,无以回天狼国复命,横竖都是死,她行了这同归于尽的法子。意为制造恐怖暴乱,让邺城上下自乱阵脚。”粟离在讲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的故事时,居然带着一直惋惜与悲悯。
“此女早该处死!死有余辜!”海潮不禁愤愤。
“就算死也要拉上邺城的百姓,说到底她只不过是天狼国的一介杀手!”海潮不忍再看苍穹内破碎纷飞的魂魄,瑶姬与明月长得如此相像,心肠却是天渊之别。
“邺城的横祸,就是从此女身上蔓延的。”粟离一捋长须,遥望天狼星宿下那片越来越广阔的土地,陷入了深深的回忆。“瑶姬用迦蓝冥火向天狼国尽忠的同时,也表明扶桑国的王公大臣在你父亲的统帅下,防守工作做得滴水不漏,瑶姬没有找到可趁之机,才会以如此引火**的法子。”
果不其然,不出半刻一个带着赤金雕花凤凰面具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落在阁楼顶端的尖细塔尖,双手合十,默念咒语做了个兰花状的手势,“嗤啦”一声一个亮黄色结界把腊雪堂团团围住。
“瑶姬,来不及了!我去牵制她们,你快走!”绿缇果决地拔出手中的长剑,破屋顶而出,与那白衣女子打斗起来。一招一式,用得皆是天狼国训练杀手的打法,刀刀到肉、狠绝毒辣。海潮真为那白衣女子捏了一把汗。
“噗……噗……”堂内的火越少越旺,花客绝望的呼喊此起彼伏,那白衣女子与绿缇缠斗几个回合,选择救苍穹下的无辜百姓,便一个翻身用冰封之法定住了绿缇,她瞬间变成了一座冰雕,定格在半空中。
瑶姬见白衣女子杀了过来,索性点燃了近旁的一朵冥火,她接近火的手指立马一寸寸化为灰烬,她嘴角挂起一朵得意的笑,面向天狼国大笑,“雪城,我……我做到了!”话刚落声,她的整个躯体便消失不见了。
瑶姬一死,苍穹结界砰然消失,还未被冥火照到的人大难不死,纷纷四下逃串,以求活路。送别亲人的哭喊声、咒骂声接二连三传来,想必是花客的家人。
“世间怎么有这么诡异的法术?”海潮有些后怕和敬畏,尤其是对那戴面具的白衣女子,敬重不已。
“今日所见只是诸多法术中的一种,天狼国灭扶桑之时,无所不用其极,连五行鬼道、尸鬼封印这类丧尽天良的邪魔外道都用出来了。”
修仙问道真有这么神奇?海潮说出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修炼真的能上达永生么?为何猿族、蛇族和人族的寿命无法同齐?”
蔚蓝的苍穹飘着朵朵白云,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要到何处去。粟离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指着天狼国统治下的扶桑国,“扶桑原是舞阳一族的国土,拓家的统治虽说暴戾但气数未尽,希望你莫要复国。”
海潮被这看似无理的要求惊呆了,他目前的人生如白纸一张,什么复国、舞阳一族在他心中只不过是新添的名词。一百年前的伤害并未给在海潮心田刻下多深的烙印,从何复国、找谁复国,他迷茫了。
“来,孩子。”粟离拂尘一挥,海潮脚下的白云从腊雪堂上空飘走,脚下的城市变成了井然有序的皇城,朱红城墙、黄色琉璃,一座接一座的宫廷错落在四四方方的皇城内。白云停在皇城中央最宽广的宫殿上,金色雕龙牌匾赫然写着“舞阳宫”三个古拙的烫金大篆。
舞阳宫内一片狼藉,王公大臣、宫女太监的死尸横七竖八地排列在大殿内外,那张象征最高权力的龙椅上坐着一个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手持一把玄龙模样的宝剑——龙渊剑。他歪坐在龙椅上,面色清冷、眉目尽是杀意,殿内唯一的武将一手抱着沾满血迹的头盔,另一只提着一个人头,血渍在暗红色地毯上消失不见。
“龙椅上的天狼国的国主,拓雪城。”粟离说出了那个令扶桑人颤抖的名字时,是如此坦然平静。“那一位武将,是天狼国第一武士黑煞霸天,野狼计划便是出自他手。他提着的,便是你父亲舞阳阙的头颅。”
海潮面色蓦地苍白起来,手指微微颤抖,脚下一软便跪倒在云端,“父亲……”
“其他人呢?”拓雪城漫不经心地瞥了那鲜血淋漓的头颅一眼,仿佛意犹未尽。
霸天诚惶诚恐一叩首,似乎很怕这位俊秀的后生。“舞阳阙首级在此,他的部下已经全部斩首,头颅挂在宫墙外城门上。”他堂堂一国勇士,回忆起城墙外数百个血淋淋的头颅,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拓雪城用一片红布擦拭着龙渊剑上的血迹,讥诮一笑,“确定所有人都死绝了?没有遗漏?”
霸天见国主反问,吓了一跳,“咚……”一声跪在殿上,舞阳阙的首级“砰砰砰”滚了几尺远。
“那舞阳阙的夫人,重华缺月呢?”俊秀后生陡然一怒,龙渊剑刺穿了龙案,他握着剑柄的手骨骼正咯咯作响,仿佛他咬紧的牙齿。
“在……在护城河打捞了她的尸首。”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霸天额角滚下,伏在地上的身躯正簌簌发抖。
拓雪城嘴角抽动,痛苦地闭上眼,长久才叹出一口气,言语间丝毫无胜利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悲凉,“该死的,都死了。”
“是,主上,都死了。”伏在地面的霸天忙呼应道。
“拓雪城,还我主上命来!”一声清啸从殿外飘来,一道闪电射了进来,不偏不倚地打在拓雪城的龙渊剑上,“砊……”剑竟然未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