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凌菲不敢再往下想了。幕后的那个人不仅做了个阴险的设局,还想趁机导演潘家与萧珏反目。他知道自己与萧珏的关系,却不知道她与潘绍磊的暗中交往,幸好幸好,萧珏没有做下错事;幸好幸好,自己及时回来了。
“有什么问题吗?你怀疑我身边的人……”话锋一顿,潘绍磊的脸色登时阴沉下来。那一夜来报的人好像真的不是他身边的人,他听到消息急于证实,也未深究消息的来源便匆匆离开,理智只是提醒他,要多带些人手以免有变。
“那个人八成已经不在潘府了。”夏凌菲轻叹一声,幽幽说道。就算死无对证,幕后那人也还是要忌惮萧珏的能力,必定早就安排好了退路,一干人等该封口的封口,该灭迹的灭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出事不久,他就因为家中有事,辞退了潘府的工作。”潘绍磊灰沉着脸色,声音里满是自责,“你放心,我回去立刻安排人,务必将他挖出来。”
“别白费力气了,找不到的。”夏凌菲一面说,一面轻轻摇头。
“你是不是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是楚家的人,对吗?”潘绍磊忽然想到了什么,原本黯淡的眼光豁然亮了起来。他怎么忘了,站在他眼前的少女已经不是夏凌菲,而是楚家大小姐楚婉了呢。
“我还没有查到真相。”夏凌菲低下眼光,轻声说道。三个多月了,她竟然毫无头绪,楚家似是而非,神神秘秘,她现在又身份特殊,孤立无援,想查清楚谈何容易。
在潘绍磊眼里,只要夏凌菲想做的事几乎没有做不到,所以此刻听闻她一无所获的消息甚是惊讶,旋即转念一想,便猜到了几分。
“我能帮你什么?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全力做到。”潘绍磊目色凝重,眉心紧紧地蹙起一个“川”字。
抬起眼光,凝视着对面的男子,夏凌菲一字一顿轻声说道:“引蛇出洞。”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相信他的片面之词,压在心里许久的疑惑与惶恐,更是在他一番解释之后全部尘埃落定,仿佛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被人抬走了一般,而她的心里饱含了庆幸与感激。她是相信潘绍磊的,若说心里的怀疑有几分,那么信任定是要比怀疑多出一分才肯。
唱诗班的歌声不知何时停的,沉默中渐渐清晰地脚步声提醒夏凌菲,未免引起别人的主意,她是时候该离开这里了。
“你要我怎么做?”潘绍磊徒占了潘家继承人的名号,生意场的事情于他来说却只有“应付”二字。现下只弄懂了夏凌菲的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但是那一句“引蛇出洞”到底蕴含了什么,他又要怎样去“引”,可谓一窍不通。
“天嘉竞标一案,楚家绝对不能胜出。”夏凌菲冷着眼色,语气异常坚决。天嘉股份就像是一块儿掉在狼窝里的肥肉,这块儿肥肉掉得离奇,就好像有人故意抛出来,然后等着欣赏窝里斗一般。
夏凌菲这个想法也是在确定潘绍磊不是阴谋参与者之后悟出来的。原来,她以为那个幕后主谋可能会参与天嘉竞标的最后抄底,现在就那人的心机来看,很有可能会先是隔岸观火,最终坐享渔翁之利的那个。
潘绍磊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顿时领悟,一拍额头,扬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离析潘楚两家?”
夏凌菲没说话,而是笑着点点头。心想潘绍磊到底出于商家,表面看似对生意场木讷排斥,实际上,事到临头,也有偶尔开窍的时候嘛。
看着少女脸上的笑容,潘绍磊忽然面露难色,讲话的声音也降了好几个分贝:“你知道的,这种事我做不了主,连说话都没有分量。”
“不是要你去劝说潘家二老。”夏凌菲无奈的摇摇头,心想自己刚夸他开窍,他却又犯糊涂了。
潘绍磊抿了抿唇,神色开始纠结:“那我要怎么做,他们才不会支持楚家呢?”
要忍耐,要有耐心。夏凌菲一边在心里劝说着自己,一边克制情绪,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啊,如果自家房子着火了,还会去帮着别人家救火吗?”
“不会。”潘绍磊立刻答道,旋即好似明白了夏凌菲话里的意思,眉心一舒,了悟地“哦”了一声。
在见过潘绍磊之后,夏凌菲已经能够清楚地嗅出阴谋的味道。如果说三个月前的车祸只是餐前酒,那么现在,正餐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被人端上来了。她若是坐以待毙,等到的结果定然比那场车祸还要惨烈。
呃……,这次他动手的对象将会是哪个?楚家?还是刚刚显了苗头的陆非群?夏凌菲可以感觉到,无论哪一方,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对峙模式肯定要重新洗牌,而趁机上位的那一个,也绝对会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就像……,夏家,和她。
夏凌菲揪着眉头,怀着心事,不知不觉地已经穿过教堂大殿来到了台阶前面。低头一看,台阶下正等着欧阳聿。
初秋的日头虽不及夏天里的火一辣,但是仍烘得人心里烦躁,单看欧阳聿妖孽地撑着一把粉色洋伞在日头下踱来踱去便知道他已经多少有点儿等烦了。
他会不好奇自己来教堂做什么吗?夏凌菲唇角一扬,露出一抹了然的微笑。一定是陆非群事先交代了不要过问,欧阳聿才托辞没有跟着,否则以他的好奇心怎会让她独自进入教堂,还有,一个如此爱惜外表的妖孽怎会舍得自己娇嫩的肌肤暴晒在太阳底下,如果他不好奇,早就躲车子里吹空调了。
“可以走了?”看到少女踱下楼梯,欧阳聿不紧不慢地迎了上去,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把小巧的淑女伞,白色的伞面,白色的花边儿,看上去十分可爱。
“再等一下吧。”夏凌菲摆摆手,拒绝了欧阳聿递过来的伞。从这个高度的台阶向出去,刚好能看到距离圣安娜教堂不远的附属医院。
那是三座紧挨着的四层小楼,不日前楼体刚刚翻修,所以此刻看过去,崭新的,丝毫不见年久的痕迹,每座小楼第三层的窗户旁都是新粉刷的数字,标识了楼号。
按丁傲婷所说,她的母亲住在三号楼,也就是距离夏凌菲目前的位置最远的那一座小楼了。
“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吗?”欧阳聿说话间眯缝起一双丹凤眼,顺着夏凌菲的眼神也瞄了出去,目光所及处并未有什么异样的人或事。
夏凌菲轻轻抿着双唇,没有立刻回答。此时只有她清楚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的挣扎。或许那个人就是她,然而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却无力跨越。盼着是她,又害怕是她,想见又不知如何面对,纠结的心情转成眉目间的层层深锁,一时难以抉择。
五岁,正是懵懵懂懂记事的年纪,所以,那一天,她永远也忘不了,忘不了早上醒来空荡荡的枕边,忘不了触手可及的一片冰凉。那个绝情的人是她的生母吗?五年的朝夕相对,温柔慈爱,瞬间就化成连追忆都满是伤痛的往事云烟。
真不该再想起有关她的一切,甚至于她的声音,她的脸,可是无论怎么提醒自己,眼光依然不争气地流连在医院的方向。
说起来这还是欧阳聿头一回看到夏凌菲如此表情。欲盖弥彰的悲伤给少女娇美的容颜平添了不少阴郁的气质,一点也寻不见往常的狡黠与藏匿在骨子里的阴险。
“走吧,还要去别的地方,不是吗?”忽然低下眼光,夏凌菲没有预兆的转过脸,正好与欧阳聿来不及收敛的疑惑碰了个正着。
“呃,好。”欧阳聿怔了一怔,赶紧答应了一声。太专注寻找她眼中的目的地了,结果走神了都不自知。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到底在看什么呢?看得那么专注,那么悲伤。
车子里的空调也不知开了多久,透骨的凉,以至于夏凌菲坐上车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司机呢?”看见驾驶员左侧的车门打开,紧接着两把遮阳伞丢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夏凌菲微微一愣,不禁出声问道。
“愿意效劳。”欧阳聿说着话,一低身钻进了车厢。
算了,谁开车对于夏凌菲来说都不要紧,她现在的思绪乱得很,急需要时间沉淀下来。
瞧见她冰冻般的表情,欧阳聿知趣的没有打开话匣子。当然,也没有着急开车,而是慢慢悠悠地从储物盒里拿出一管防晒乳液,饶有兴致地涂了一层又一层,连脖子与手臂都没有放过。
才刚还混乱的心绪在看到欧阳聿如此妖孽的行为之后,夏凌菲不禁恶寒了一把,将头扭向了窗外。
好半天之后,车子这才缓缓行驶起来。夏凌菲无意间发现,此去的路途并非方皓雅所葬的息园,而是相反的方向。
这座城市她生活了好几年,路上算是比较熟识的,目前车子正在行驶的方向,她可以非常确定,没有陵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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