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入户大厅遇到张希雅的时候,她正随意瘫坐在银色高背沙发里,双手张开倚住两旁的靠垫,双脚翘起搁在前面的黑色玻璃茶几上。一袭紧身素色长裙包裹住水蛇一样的腰身,引得过路的男人不住地侧目。而她却一脸坏笑地盯着低头匆匆走进来的林童。
“谁啊?”
林童惊了一下,随后高兴的跑过去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幸好没打,不然怎么逮住你和那个陌上男人鬼鬼祟祟的小动作?”张希雅放下双脚,凑到林童耳边,“没看出来啊,一直不谈恋爱,我以为你对男人不感兴趣。没想到一下子就找个高富帅啊,有两下子哈。竟然瞒的我毫不知情!”
林童故意重重点了两下头。“我也这么认为。”
“少来,还不交代,他是谁。”张希雅双手围过林童的脖颈。
“好啦,走吧,上去说。”
张希雅和林童来自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作为德市市委领导的千金,加上漂亮的外表和女汉子的做派,张希雅在大学时代就是校园风云人物。而那时的林童用张希雅的话说,那是“唯唯诺诺却自得其乐的像只小鸭子。”但作为寝室室友,林童的那样一副凡事都处变不惊超然世外的态度,到让张希雅逐渐把她当做分享八卦和秘密的亲密伙伴。然而即使是她跟林童炫耀她如何把风靡全校的理学院学生会主席李墨成功从学姐手里策反成自己的男朋友的时候,林童也只是“哦”了一声。
“你就不能发表点意见吗?”张希雅偃旗息鼓的闷声问道。
“哪个李墨?”
“就是那个理学院的那个红人啊!”
“可我们是传媒学院的。”林童很认真的辩驳到。
张希雅对林童这种谈话始终抓不住重点的问题感到既懊恼又无奈。后来等张希雅把李墨介绍给她的时候,林童竟然郑重其事的对这个有着1米85大个头的学长说:
“李墨,张希雅是个很善良的女孩,虽然她平时大大咧咧,而且也用了一些看上去不怎么道德的手段把你弄到手,但是她其实非常简单善良。希望你好好对她。不然我这以后几年的大学生活也完蛋了。”然后她一仰头喝完了一满杯的啤酒。几秒钟后从脸到脖颈全布满了过敏的红斑。张希雅和李墨面面相觑,然后开怀大笑起来。此后他们三人就被戏称为“铁三角”。李墨也试过将他的哥们介绍给林童,但是林童总是毫无兴趣的意思。一次,李墨故作正经的严肃问她:“你该不会是喜欢女生吧。你该不会是喜欢张希雅吧?”
但也有例外。大三下学期的那个五月,林童突然消失了。走之前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桌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菊花茶,半块凉透的馒头。张希雅噘着嘴心怀不满地跟李墨抱怨她这个一向温顺的朋友竟如此没有良心的不告而别,实在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一个月后再见到林童时,一向大咧咧的张希雅竟也被惊得几乎跳起来。原来筹备好的那一肚子埋怨一句都说不出。走时的林童那光洁圆润的脸颊不见了,撑不住的脸皮耷拉下来,原先那对放着光芒的大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头发乱糟糟的随意耷拉着,百色的t恤上污迹斑斑,看上去像个苍老的女鬼。
张希雅什么也没问,径直拉着她就去了离校门口两个街区远的一个连锁酒店。她开了房间,把林童拽进去。然后打开热水喷头,把林童推了进去。五分钟后,张希雅再去看时,林童正面对着镜子呆呆望着镜子里那张脸。张希雅拉过她,帮她脱掉了衣服裤子,自己也脱了干净。然后她拽着她进了洗浴间。她帮林童把头发上抹上法膏,狠命的搓洗那油乎乎的头皮。接着林童向前紧紧的抱住张希雅,胸口紧紧贴住她,双手死命箍住她的肩膀。却用平静的出奇的语调说到:
“张希雅,我的姐姐死了。被碾碎了,半拉脑袋不见了踪影。”
张希雅的身体几乎是抽搐了一下。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抬起手来框住林童的后背。
那一夜,她们挤在那张狭窄的床上,手握着手。张希雅跟林童说起李墨已经签下了c市最大地产开发商香港龙泰集团的战略规划部门的工作。她抱怨李墨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找工作的时候完全不让她参合,而且一提到她父亲可以提供帮助之类的话他就几乎要暴跳如雷。
有时候,谈话突然终止了。她们就静静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圆形的吊灯。
“你和他睡过觉吗?”
张希雅转过脸来,林童侧过身来对着她。“睡过吗?”
因为林童几乎不接触男生,所以跟男人的亲密行为是张希雅和林童之间从未提及的话题。
张希雅默默的点点头。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被男人抱住,被男人亲吻,被男人压在身下,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林童的眼镜恢复了往日的神色,她几乎是在虔诚的等待着答案。
“就是…就是…”一向伶牙俐齿的张希雅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然后林童抬起上身,低头用嘴唇贴住了张希雅的嘴唇。那微烫柔软的触感像是温热海水里的海藻。
沉默的两秒之后,张希雅惊跳着坐起来,语无伦次道“我…你…”她咽了口口水“你该不会真得喜欢女人吧?还是受不了刺激,转性了?那个叫做什么,应激障碍?”
林童轻轻躺下,放空的眼神散开在低矮的天花板上。
“希雅,我想谈恋爱了。给我介绍一个吧。”
“…。。那个,是介绍男人吧?”
张希雅向李墨交代这个任务时,再三叮嘱他一定要找个靠谱的老实男孩。“她是病急乱投医了,可不能找个心眼坏的趁乱占便宜的。”
“反正要找我这样的是不容易了。”
“去去去,少臭美。我警告你,要是找不到好的,你就只能自己去了。”
拗不过张希雅,李墨忙中抽闲将他的一个皮肤比女孩子还要雪白的学弟带到了林童跟前。
“认识一下,我们学院的钢琴王子,魏成。人家可都过了10级呢。”
“哇,大才子,不过我们家这丫头除了吃没有别的特长。”张希雅热络的为两人拉话题。
“吃货都很善良。”魏成倒是既谦逊又落落大方。“我叫魏成,很高兴认识你。”他向林童伸出右手,优雅颀长的手指上雪白的皮肤被食堂餐厅灯光照的向汉白玉一样。
林童盯着那只手,想着这该是一个女人的手。张希雅在旁边尴尬的用手肘捅了捅发呆的林童。
林童倏地站起身来,伸出手紧紧握住那只汉白玉,朗声说道:“我是林童,我是来找男生谈恋爱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开始吧。”
事后李墨一脸怪笑的拉过张希雅,在她耳边说:“真看不出来啊,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哪!这么直接,比起我辈真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张希雅没好气地把李墨推开,闷声说道“真搞不懂她在搞什么鬼。”
那天以后魏成变成了林童的护花使者。在校园里散步时,他总是把林童护在身边。林童说话时,他会转过头认真的听,不说话时,他就默默的踩着地上的树叶。他时常会给林童带些糕点之类的小吃,然后看着她大口大口的把它吃掉。
张希雅在背后称他们俩这不是谈恋爱,是小孩子过家家。李墨则说这是张希雅嫉妒心在作怪。
“我说魏成,你好歹也是被花痴女粉丝追过的人,你到底喜欢我们这丫头哪点啊?”一次张希雅忍不住质问道。
魏成仍然是谦虚的笑道“大概是喜欢她认真的吃东西的模样把,仿佛那是世界上非常重要的一件大事似的。”
然而不出所料,一个学期以后林童向魏成提出了分手。
“谢谢你,可是我已经知道谈恋爱的滋味了。”
魏成站在树下,秋风扫下许多飘摇的叶子,落满他的风衣。“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林童默默摇摇头。
魏成伸出手来将落在林童头发上的树叶轻轻剥下。他轻抚着她抬起头望向他的圆圆的脸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忧伤?”
林童没有回答,仰起头踮起脚尖贴向那张惨白脸庞上血红的嘴唇。
毕业的时候,张希雅正经地问林童是否需要她帮忙也将她弄进新观察报社。林童摇摇头,“那不适合我。”
“管它呢,待遇好就行啊。等遇上更好的再跳槽也不迟。”实际上能比新观察报社平台更高待遇更好的财经媒体在c市几乎找不到了。张希雅是在搞不懂一贫如洗的林童为什么要拒绝她的帮助。
知道林童兴致勃勃地跟她汇报说她已经签下了美食家杂志社的时候,张希雅才恍然大悟。“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林童掏出钥匙打开了3805的房门,转身让张希雅进去。家里还是刚出门时乱糟糟的模样,满地卫生纸,床上被子凌乱的堆成一座小山,茶几上散落则没吃完的各种食物。
张希雅不住的摇头。“你这猪圈简直让人难以忍受。快,拿扫把来。”
林童便通话的从厨房里把扫把、拖把和抹布统统摆了出来。
张希雅瞪着眼睛望着她“你还真不客气。”
等打扫完,两人气喘吁吁的躺倒在沙发上。
“好了,说吧,他是谁?”
“秦显烨。”
“什么秦显烨?我认识吗?”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秦显烨。”
“我认识的那个…。。”张希雅倏地坐起身,“难道…。。难道是华夏集团的秦显烨?”
“恩,那个你没有采访到的秦显烨。”林童站起身从厨房里倒了两杯茶水出来,递给张希雅一杯。
张希雅仍然不可思议的望着林童。“怎么回事?”她低下眼睛斜望着林童,“你们该不会…。。”
“怎么可能。”林童想到如果告诉张希雅那个大名鼎鼎的秦显烨曾经和自己的姐姐在田野上撒欢,在树林里淋雨,会是一种怎样的效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起来。
“我可是托我爸的关系都采访不到他啊。你是怎么申通广大的跟他勾搭上的?”
林童一五一十的说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省去了关于姐姐的往事,也没有告诉她去a市找到他办公室的事。
听完张希雅更加怪异的看着林童。“他干嘛要从机场载你回家?干嘛要给你打电话?干嘛要请你去聚会?难不成他对你有什么想法?”
“怎么可能。”林童的语气像是听到了一个蹩脚的笑话。
“我也这么认为。”张希雅若有所思的向后靠去,“可是,男人的品味有时候真的让人难以捉摸。当年被你那个粉丝成群的魏成不也被你轻而易举的收复了。”
“这次不同。”林童放下茶杯,双手扣住膝盖。“希雅,关于秦显烨,你还了解些什么?”
张希雅耸耸肩。“华夏集团那堆烂事我也是知道个大概。我对那些不感兴趣。只听说此次来c市设立研发制造中心的事,是得罪了a市的领导的。那个李东生市长背景不凡,据说是他给秦显烨打了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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