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显烨看着穿着一间宽大的黑白相间的双层毛衣,一条纯黑色的打底裤,踩一双平底短靴的林童蹦蹦跳跳的出现在自己身旁时,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鲁莽了。怎么看她都更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女学生。
然而当看到瞪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紧张兮兮的望着他,深怕自己做错什么事的模样,他又打消了念头。
他捉摸不透林童的性子,有时候她大胆的让人惊奇,单刀直入令你没有转圜的余地,就连深谙世故的他也会败下阵来。而且她几乎总是带着那种坚决的神情,像是一个花费很大力气下定决心的赌徒,已经将所有的筹码全部推上台面,就等着揭开大小的那一刻。
而此刻她却又唯唯诺诺像个未出校园的小女孩。
秦显烨为林童打开车门,待她坐定之后,他又重重地将它关上。
“你都不问我们到哪里去,我又为何要带你去吗?”在发动车子之前,秦显烨忍不住问道。
“我们要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林童像是个重复老师教导的学生。
秦显烨无奈的摇摇头。
车子进入主街后,林童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秦显烨”她一字一顿的说出这几个字。
秦显烨忍不住笑着吐出一口气。“你就那么喜欢我的名字吗?”
“那我…我要怎么称呼你?”
秦显烨不置可否的笑笑。
“秦显烨,你是在这里读的中学吗?”
“这问题对你很重要吗?”
“是树德中学吧?”林童立起身子急匆匆的问道。
秦显烨斜眼瞟了一眼林童,“怎么,你有什么亲戚在读书时认得我吗?现在树德中学新修的那栋红色的图书馆,还是我捐助的呢。这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新闻吧?”
“你…你有在树德中学谈过恋爱吗?”
“林小姐,你们女人就只能想到那个话题吗?那个时候我才17岁。我们那个年代可没有你们这么开放。”
林童迟疑了,不知道此刻是不是应该提起那个名字。“那个,你这么帅,总会有暗恋你的女生吧。”
“那种事情我可不知道。”车子停了下来。“好了,到了。你的八卦新闻等着聚会完了再采访吧。”
林童在c市已经快十年了,却从没来过没来过这个地方。她惊讶原来在繁华热闹的市中心竟然会有这样一块静谧之地。狭长的街道由青石板砌成,错落有致的延伸至街旁低矮的古朴建筑的立面。
弯进一条小巷,他们在一栋精致的花园洋房式的楼房前停下来。这不像是什么会所或餐厅,倒像是某位富贵人家的住处。
门口很小,连接着一段细窄的过道,却不可思议的迎来了一个极为宽敞的大厅的入口。一股暖流夹着细软的人语和着琉璃般的灯光透过一整扇绣着牡丹和鲤鱼的屏风涌来。林童在屏风跟前站定,有些慌张地回头望向秦显烨。她意识到这个在秦显烨口中被轻描淡写的“聚会”,其庄重的程度可能远远超过她的预估。
有那么几秒钟,她几乎就要转身逃走了。
但秦显烨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既然来了,何不见识见识这里的美食?据说这里厨师的手艺不亚于米其林三星级餐厅。”
林童看见他嘴唇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眼角也画出温柔的弧度,将点点温暖的星光向外荡漾开去。于是顺从的点点头。
然而当她一走进屏风的那端,站在秦显烨身旁接受投射过来的或惊讶或好奇或嘲弄的目光时,她觉得到自己身上那包裹的严实的毛衣好像正在被一层层的剥开。刚刚鼓起的勇气全数消散了。
林童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世界。对她而言,如果在对面的百色墙壁上安装上欧式壁炉,就是一副完整逼真的维多利亚时代欧洲上流贵族的派对画面。
那些闪耀着波光的衣服和熨烫的妥贴的百色衬衣,令她自觉像只不顾廉耻的闯入他人领地的野猫。
“哟,瞅瞅这是谁来了?”一位身材敦实的中年男子迎上前来,一把拉住了秦显烨的手,“大驾光临那。我跟小潇他们都说秦总答应了要来就一定会来,而且一定准时!”
他说话时不住往林童身上瞅,似乎拿不准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招呼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该注意到她。
“刘总,您客气了。我和潇太子熟,他三番四次请我我也敢不来。可这次您屈尊亲自请我,我再不懂事也不能驳您的面子。”
几句话说的刘总颇为受用,倒像是个得了奖赏的小孩子一样。“这位是?”
“哟,胆子够大啊,带这么年轻的美女过来,也不怕人笑你老牛吃能草。”一位穿着紧身西装个子高大身材却极其清瘦,长得面容颇为清秀的男子夸张地拉过林童上下打量,“我看看是谁让我们秦总动了凡心。”
秦显烨凑上去拍了拍那个男子的后背,“这是我的朋友林童。这位是赵子潇。”
“请叫我潇太子。”赵子潇歪着脑袋,以极其暧昧的声调向林童说道:“他说你是他朋友。可我不信,哪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找那么个老男人做朋友的。你说的我信,你说说,他是你什么人?”
林童的脑袋飞速的旋转。赵子潇的名字令她脑海闪过一连串的花边新闻,和那则关于香港龙泰集团家庭内斗的报道,对了新闻还提到过他与秦显烨有“不错的私交”。
“快说呀。”赵子潇笑嘻嘻的催促道。
“恩人。”
赵子潇不可思议的扬起了眉毛。
“他是我恩人,前几天他救了我的命。”
“哟,英雄救美啊,怪到你要以身相许了。我猜是他先故意害你,然后再去救你,你们秦总的手段阴毒着呢。”说着他竟牵起了林童的手。身子去转向后面的秦显烨,“不过,秦总,你今天把你这新欢带来,就不怕伤了那位的心吗?”
“你就唯恐天下不乱吧。”
赵子潇低头凑到林童的耳边,“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林童被赵子潇特意带到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坐定。秦显烨则站在沙发靠背后面与陆续过来的宾客唏嘘。突然,林童感到头顶的声音暂停了。
“蓓蓓,快来快来,你的秦总在这呢。”赵子潇拉过一位将发髻高高束在头顶,盘成一个完满的球状,露出那叫人惊艳的光洁的额头。
“秦总,倒是好久不见你。”她身穿黑色的极有坠感的长裙。林童觉得那绝美的身材只有张希雅能够比的上。
“你好,唐西蓓。”
唐西蓓却没有与秦显烨继续攀谈,而是径直绕道沙发正面,优雅的坐在了林童旁边。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林童,上身保持着优雅的姿态,那貌美的脸上一副深不可测的表情。秦显烨发觉林童有些不安。但她依然用她那惯常的瞪大眼睛直勾勾注视人的神色迎面撞向那射过来的冷光。
“美女们,快来尝尝我这米其林星级餐厅大厨的糕点!”赵子潇两只手各自端着满满一盘子五颜六色的糕点,向众人们发送。他走到唐西蓓和林童中间,将盘子分别举到他们的眼前。“你知道我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唐西蓓幽幽的说。
赵子潇也不生气,只微笑着跟林童使眼色。林童探过身仔细在每种颜色中挑出一块来。她确实有些饿了,便自顾自的一块一块的将糕点塞进嘴里。
唐西蓓恼怒的看着林童,“这位小姐是做什么的?”
林童嘴里的糕点还没咽进肚里,被她这么突然一问,呛得咳嗽起来。一旁的秦显烨慌忙递来一杯水,并顺势在她旁边坐下。
“是你们秦总公司的新进的员工吗?”唐西蓓依旧不依不饶的询问。
“不,我是记者。”
唐西蓓不可思议的望着林童,从身体里面蹦出一声冷笑,“秦显烨,你竟然和记者做起朋友来了。今天这里的人到够你写几篇劲爆的报道了。”
“记者?什么媒体的,这可是私人聚会,决不能让八卦新闻胡乱报道。”一个女人故作紧张的问。
林童感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自己聚过来,那些早就急不可耐等着看好戏的女人们变得格外兴奋。
“我…”她注意到秦显烨的眉头皱了一下,“我是…”
“林童是美食家的记者。以她的话说,是那种专给人们介绍好吃的东西的记者。”秦显烨铿锵有力的声音盖过了人们的窃窃私语。
“是吗?林小姐,那你对我这顶级厨师的糕点怎么评价啊?”赵子潇贴着唐西蓓问道。
林童在众人的瞩目下不慌不忙的端起水杯往嘴边送了以下,“我想说这里的马卡龙使用的杏仁粉颗粒太粗,烘焙的时间也太久,吃上去口味太老太重。”
“哟,看来潇太子家的糕点师该被解雇了。”人群响起一阵笑声。
“据说马卡龙象征着少女的酥胸,最是要讲究酥软,口味自然也要恰到好处。”
“不,”林童认真的辩驳到。“酥胸的称谓是法国人对自己的调侃,他们总是毫不羞涩的提起女人的一切,这与马卡龙的口味毫无关系。真正的马卡龙应该是干燥易碎的。”
她说完之后,大厅里突然安静了下来。人们仿佛自己也被这安静吓到了。像是播放到**的音乐突然中断一般。
“看来饮食这东西,也是一门大学问呢。”有人自告奋勇的来化解人们的不安。
“岂止,饮食文化不正是我们人类创造的第一种文化吗?”
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
赵子潇亲热的巴着秦显烨的肩膀,说道“你也真是,枉费我们一番安排。你看蓓蓓那脸色,原想在中间当你们的和事老,这倒好,这次怕是把她得罪的不清了。”
林童在一旁怔怔的听着。原来今天是有人刻意给秦显烨安排的让他和唐西蓓的和派对。秦显烨为什么要拉她一个几乎不认识的外人来演这一场?她看着秦显烨与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十足的大傻瓜。
回去的路上林童一生不吭。
“你在生气吗?”
“难道我应该感到愉快吗?”
“我并不知道会闹成这样。”
“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秦显烨有点被林童冷冰冰的反问冒犯到。“是你一口答应来的。”
“是啊,还有比我更好利用的人吗?”
“我想你是误会我了。”
“哼,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打过几次照面的黄毛丫头而已。又何必劳神费心顾及我的感受呢!”林童心中五位杂陈,眼泪不由得婆娑下来。“可是,可是对我来说,我是闯过多少艰难才能与你相识!”
秦显烨将车听到路边,等到林童停止抽泣,他递过纸巾,“看来你果真是我的粉丝。”
林童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秦显烨注视着她的眼睛里竟是一副轻松好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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