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木暖晴在江府的第一年就这样到底了。吃过晚饭，柳儿和小竹去准备守夜时打发时间的消夜果去了。
江睿央有事与江振岳商量让木暖晴先回了东厢。
窗外渐渐飘起了小雪，木暖晴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呆望着墨黛色的夜空点点白星飘落，不由自主地到院子，站在院子中央仰头望着夜空，雪落在她的眉心，被体温融化，将她的思绪带飞。
去年这个时候，大家还在北方的战场上，那里的雪比鹅毛还大，在空中飞扬，能听到雪与风碰撞的声音。那时最后一仗刚刚胜利，雪的味道中夹着浓浓的血腥味，不知道嗅进鼻子里的究竟是雪味，还是血味儿。大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沉醉在即将回家的激动中，沉浸在身旁又少了几位熟悉的战友的哀伤中，沉浸在这场战终于有尽头的慨叹中……
那场雪下得很大，很快黄澄澄的荒漠就变成了一片雪白，好似奠堂的白绸，也许也是上天在为那片黄沙底下的白骨超度。
那些每一个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过等战后回乡要娶媳妇儿的人，全都一个个在她面前倒下，血淌干在她脚下。而当初笑看着他们说着向往的她，如今是少有能饱尝一份安宁的人了……而且她比较幸运，嫁给江睿央，不愁吃穿，大事小事有江睿央替顶着，她只要安心地照顾江睿央就好。
江睿央回到东厢时，站在院子中央的木暖晴肩上已经积上了薄薄的雪，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哀伤，有惋惜，有遗憾，有怅然，有庆幸，有满足……
雪越下越大，从如盐洒落到柳絮飘飘，至今落地有声。在雪与地上的青石板轻触的那一瞬间，灵动的箫声如游蛇绕上房梁，盘旋在东厢，将木暖晴的思绪拉回这小小的江府，她听不出这是什么曲子，但这轻巧欢悦的曲调将之前的悲伤驱散开来。
木暖晴一双杏眼定定地看向正在吹箫的江睿央，白雪，玉箫，一身水蓝色素面湖杭夹袍的江睿央，在木暖晴的视线内自成一画。
“好听吗？”江睿央收起玉箫，上前掸落木暖晴肩上的雪，抚落木暖晴发髻上快融化的雪花，情意绵绵。
“喜欢。”木暖晴笑着点头，皱了皱鼻，“好香。”
木暖晴绕过江睿央，停留在院子里的红梅前，又嗅了嗅，“雪洗过的梅花，香气更好闻了呢！”
“若是如梨花般洁白，在这大雪的夜里，恐怕你都寻不得这梅香了罢。”江睿央上前，站在木暖晴身后。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我记得没错吧？”木暖晴浅笑着，把头轻点。
“嗯。”江睿央应和，手攀上花枝，将一把碎碎的雪握在手里，下一刻放进木暖晴的颈窝，冰得木暖晴惊呼一声，跳开半丈远，拍着脖子上的雪。
“江睿央！”木暖晴气得瞪圆了眼睛，像只炸毛的小猫，蹲下抓起一把雪朝江睿央扔过去。
两人你扔我躲，我扔你躲，像两个孩子一样在雪地里玩儿得道不出的欢快，爽朗的笑声从东厢传了出去，使得陪完徐浅浅准备回房与吴漫昕守夜的江振岳停住进东厢找江睿央的脚步，脸上挂起了笑意，多久没有听到江睿央这般开怀的笑声了？
“哼！你耍赖……不跟你玩儿了。”木暖晴索性躺在雪地里，手放在后脑勺下，仰望着雪如星光落下。轻轻喘着气。
江睿央随木暖晴躺下，侧着身子，以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替木暖晴拨开散乱在脸上的青丝，一双眼睛里含着柔情与宠溺，“怎么还同孩童一般？”
“好像说的不是自己一样。”木暖晴白了江睿央一眼，一说话，呵出的气在空气中绕成一团白雾，对上江睿央带笑的神情，和那柔和的浓眉，木暖晴麻溜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伸手去拉江睿央，“快起来了，外面好凉的，我受不住了。我们进屋去暖暖。”
她知道刚才江睿央陪她玩儿是为了逗她开心，不用想，她也知道刚才想事的神情有多么哀戚，回忆故人，怎会有好心情。她也是记着江睿央不能着凉的、何况她也不舍得。
江睿央任由木暖晴拉着他的手回到厢房，一进门，屋内暖炉的温热气息使两人身上的雪气四处逃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