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妃娘娘,好久不见。 ”他笑道,依然仙风道骨朗朗一派。
“曲先生怎么来了”我惊道。
“皇上知道你出了这等大事,他怎可能坐视不管,所以特地派我前来,一定要力保你一命,且是压上了我们南冥的三万大军,如今三万大军,正在城门外,大和皇帝若是敢动你分毫,我们两国势必会兵刃相见。”
我怔了一下,不曾料想原来长千夜自我来大和朝后便一直在关注我的消息,此次更是不惜一切代价要保我一命。
“先出去再说吧,如今皇上难抵南冥的压力,已经答应暂时只将你禁足骄阳殿,这牢房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八爷上前扶我。
“曲先生,真是辛苦您跑这一趟了。”
曲幽离笑着摇摇头,“我说过,莲妃娘娘是我们的有缘人。”
我又重新住进了骄阳殿,一进门陨儿便咧嘴迎了上来,我想抱他,却发觉原来他已经长大了不少,个头都已经及腰了,想抱都抱不动了。芸儿让人备好了洗澡水,我褪去一身衣物,只想洗去身上那牢房里的味道。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潇贵妃会无缘无故滑胎,按理说她整日食补和保胎,身子怎可能还这么虚弱呢,我想要还自己一个清白,便要去找出真相。
夜色之后,我去见了一个人。
那人带来了我想要的潇贵妃平时服用的安胎药渣,我收入囊中,那人还告诉我,潇贵妃一向小心翼翼,太医也按时来给她诊脉保胎,断然不会因为轻易动怒便会流了产,且她那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也就是说她的滑胎,真的只是意外,可是我更是觉得蹊跷。
回去之后,我拿出那安胎药渣嗅了嗅,并没有什么不妥,我翻看着药渣,似乎也只是一些名贵药材的安胎药。
一切正常,却为什么偏偏我便赶巧成了冤大头,难不成难不成这一切都是潇贵妃的手段,为了推翻我,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拿自己的亲骨肉做赌注也要将我置之死地可是这似乎也不合情理,她誉为贵妃,后宫的势力以她独大,而朝堂之上她父亲又是贵为太师,三朝元老,有这样娘家撑腰,她甚至可谓可以在后宫一手遮天,只是差一个皇后的虚衔罢了,何况再诞下龙子,她可谓是稳坐后宫之位,更加没有理由只是想除掉我一个小小的妃嫔这般费尽周折,伤筋动骨。
皇上表面上虽宠信我,而我又处处与她为敌,但是潇贵妃一向心高气傲,若说我能与她抢皇后之位想必她也会觉得我尚不够资格,我现在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一个拌了她脚的小石头而已,踢开又怕伤了她脚,不踢开又觉得如鲠在喉。
第二天,我以探视潇贵妃为名执意去了景阳殿,如今我有南冥为我撑腰,倒也无人敢硬将我拦下,可是未能见到潇贵妃我便被奴才拦在了房门外。
“我们娘娘说了除了皇上和太师,不见任何人。”潇贵妃的贴身丫头横眉冷对,似乎恨不得将我这个“凶手”万般凌迟,或许现在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来看潇贵妃笑话的。
“滚,你给本宫滚”砰的一声,一个上好的青花瓷瓶在我脚边碎开。
潇贵妃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一双泪痕明显未干,昔日的光彩脸色也是黯淡无光,看似身体还是很虚弱,毕竟是痛失了亲骨肉,如何能不悲痛不难过,当初的自己又何尝不是这般。
“谁放她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你马上滚。”太师一脸怒容,转而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贵妃娘娘进去休息。”
潇贵妃进去后,太师便对我沉下冷眸,“别以为你如今有南冥撑腰老夫便不敢拿你怎么样,老夫告诉你,你今日所欠老夫的一条命,老夫日后必定要拿回来。”
我忽然冷笑,沉下眸子,“我定当牢记太师今日所说的话,但是太师欠我的,日后,我也定当全数拿回。”
一百二十多条人命,我怎会忘记。
在他怔愣的目光里,我转身离去。
我仔细留意了下,景阳宫中似乎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唯一奇怪的是院中种了一颗夹竹桃,这夹竹桃本不是大和之物,是从南疆引进来的,在和朝应该鲜少能见到。只是这夹竹桃本是有毒之物,一般人或许不知,种在院中,对于孕妇是极为不好的,可为何偏偏她的院落中却独有一株
夜晚,我又见了那个身穿黑袍的人,得知那是一年前皇上特地命人种上的,我颤了一颤。
原来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我曾以为我最了解的那个人,待到迷雾拨开,我反倒是看不清了。
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毕竟是先皇的血脉,流着一样的血,一样的冷情。为了所谓的江山,可以牺牲一个女人,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亲骨肉。
潇贵妃,这个同我一样可怜的女人,就因为权势过高,便注定爬得越高就越是跌落更深的深渊,她不过是另一个我,一个为了巩固皇家的牺牲品。
我在院子细细泡了一壶茶,茶香四溢,可在我闻来,倒是多了几分苦涩。
我倒了一杯茶,向曲幽离双手奉上。
“娘娘这是做什么我可担待不起。”曲先生慌忙起身。
“这一杯茶是我敬南冥的皇帝如此护我周全,我感恩在怀,我没什么能报答皇上的,就请先生替皇上受了这杯茶。”
曲幽离有些惊讶,却还是伸手接过了,末了,他放下茶杯,我又重新添了一杯,依然是双手奉上。
“这一杯茶是我敬先生的,先生不远万里前来救我性命,此份恩德我铭记于心,无以为报,但是我恐怕要辜负皇上和先生您的一番苦心了。”我忽然跪下,郑重道,“请先生收兵。”
他怔了一下。
“请先生受了这杯茶。”我郑地有声。
他忽然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扶我。
“娘娘这是干什么,有什么事先坐下来好好说。”
我执意不肯起来,“先生若是不肯喝这杯茶,我便不能起来。”
“娘娘这不是让我为难吗,临出行前皇上势必要我保你一命,如今你生死攸关,我怎能弃你而去,这让我回去又如何向皇上交代”
“我知道这为难了先生,可是打进宫那日起,我的性命便与人无忧,我从来就不曾想过依靠任何人存活下去,这是我的命,不管命运如何,我都要咬牙走下去,先生曾为我算过一挂,我这一生起起落落皆是命数,先生就该了解我,我不是个认命的人,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入宫,今日我也不会站在这里,跟先生说这一番话。”
曲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凡间种种,皆是定数,罢了罢了,起来罢。”
说完,便接过我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
我送走了曲幽离,还有城外的三万大军。
没了来自南冥的压力,我知道,我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我未曾料到那白绫来得这么快,不曾织完手中的棉袄,不曾过完这个秋,甚至不曾见过魏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莲妃心胸歹毒,蓄意谋害皇家子嗣,罪不可赦,但念在曾伺候皇上多时,特赐三尺白凌,以留个全尸。”
我的身子还是忍不住颤了一颤,紧抿的嘴唇渐渐变得冰冷。
“莲妃娘娘,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常公公上前道。
“我要见皇上。”我停下手中的针线。
“这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那就等他来见我的时候再来送这三尺白绫吧。”我低头继续织着毛线。
“娘娘,您是见不到他了。”公公有些于心不忍。
我不抬头也不回答,那公公无奈,只能示意人放下东西便领着人转身离开,诺达的宫殿,只剩冷风瑟骨寒心地灌进。
今晚的月光有些冷。
我坐在宫殿里织着毛衣,两天两夜,不吃不喝,累了便闭目小憩。
直到第三天的晚上,门外才踏进那副冷峻的身影。
我抬头看着他笑,“皇上终于肯来了吗”
“即便今日朕来了,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他看了一眼桌上纹丝未动的白绫,冷冷道。
我放下针线,起身倒了一杯茶,“皇上就算想要赐我一死,也得先听我讲完一个故事吧。”
他上前坐下,也不接我手中的茶,我放下桌上,开始娓娓道来,“三年前有一位忠臣,他曾为太上皇打下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可谓是累累战功,开国功臣,却不想这皇帝生性多疑,所谓功高盖主,这位忠臣的地位俨然让他觉得成为了隐患,谋划经久之后,终是有一日,为了他所谓的江山,为了所谓的稳固基业,那位忠臣连通一百二十多条人命就此葬送在他的手里,三年后,他安然退隐并传位于他的六皇子,可都说最是难测帝王心,皇朝之上乃是开国元老鲁太师独大,后宫之下又是他女儿独尊,这位帝王毕竟跟先皇留着一样的血液,一样的生性多疑,为了地位不受他人威胁,同样的手段,哪怕是自己的亲骨肉,他竟也能狠心除去,江山,到底不及亲情血肉来得更重要,皇位,那累累白骨堆砌而成的权位,哪怕是牺牲亲情血骨也是在所不惜,所谓基业,不过也是葬送了两个女人的青春和生命来粉饰的,皇上,您可曾深有感触可曾觉得他们也是一位好皇帝”
他静静坐在那里,灯光在他脸上打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久,他淡漠地开口,“没错,拿掉孩子是朕的意思,可即便你知道了真相又如何今日的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起身,身影有一半没入黑暗里,背对着我。
“你为了一顶凤冠,为了靠近朕,可谓也下了不少心思,调查了她所有的事,学着她的性子,做着她喜欢的事,目的就是想让朕觉得你就是她,朕也承认朕曾迷恋过你,你让朕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过去,朕没有失去她。可是,你毕竟不是她,你不择手段地接近朕让朕宠信你,朕没有辜负你,除了潇贵妃,你在后宫的地位可谓与婉妃平阶,可是为了江山,朕不得不选择一个牺牲品,而你,无疑是不二人选。”
我忽然就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原来皇上一直是这么认为的,我不过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一个为了地位权势可以不折手段的女人,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当初为了保护六爷可以横穿沙场,历经生死,三年后,同样是这个女人,为你奔赴战场,救你性命,可是你呢,眼中只有阴谋,只容权势。”我掏出怀中的簪子,一把郑了出去,“皇上可记得当初送她金簪时说过的一句话,与依互扶,与汝相偎,今时今日我再听来,竟觉得是这般的讽刺。”
他的身影忽然颤了一颤,转身看我,嘴唇有些微微地颤抖,忽然一步上前紧抓着我的肩,指甲有些深深地陷入,蹙眉定定看着我。
“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你真的是月儿”
我一把挣脱出来,亦是定定回望他,“我只问你,当初香儿的死可与你有关”
“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没有保护好香儿”
“够了”疼痛开始一点点侵蚀我的心口,我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终是虚扶在桌角,“当初那赵家一百二十多人命保不住我不怪你,但是你连香儿的命都保不住你怎么对得起当初保你嘱托你的赵冷月你说得对,我是不择手段,我是只为权势,因为我不是赵冷月,赵冷月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是你们皇家活生生给逼死的,你现在看到的我,只是为了报复才费尽心思留在宫里的女人,可今天站在这里的女人,也是你们皇家将她活生生地逼成了现在的样子,赵家忠君为国有错吗,却落得满家灭门的下场,赵冷月为了赵家的清誉有错吗,最终落得个赐毒酒一杯的下场,青莲为了还香儿一个清白有错吗,却最后只能落得个被皇上称为不择手段只为权势的女人,三尺白绫,你是想要结束赵冷月的过去,还是青莲的未来”我冷哼,有腥甜漫过舌尖,梅红的碎花在我素净的裙摆上绽开,我看见他眼里的惶恐。
“真是讽刺,三年前,皇上曾为她宁可放弃江山,三年后,皇上又为了江山,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地境地,真是可笑,可笑”
我看着他眼中的荒凉,漫无止境地延伸开来,我已看不清那是他眼中撕裂的荒芜还是我身边那无边无涯的黑暗,鲜红染红了我的裙子,我的眼,黑暗开始袭来,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