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欧阳府外杀气冲天,武功山前行路艰难(下)
马蹄声凌乱地踩踏出一条通往武功山的血路,看来凤仪宫等抢先前往武功山的武林同道与中和派在山前曾有一场血战。待到王鸿渐等人赶到时,万缕霞光已经冲出云霄,远处苍山连绵,大堆人马仰头看向白鹤峰,山高林茂,一片安静祥和。
“不对啊,这些人都哪里去了?死绝了?”洪泽泰最先把腹中的疑虑说了出来,众人知他向来耿直,也都不足为怪。
“看这满路血迹,却不见尸首,着实奇怪!”苍耳子紧皱眉头道。
“诸位,老夫刚刚已经查探过了,这群人应该没有上山,全死在山下了!”左岭山人巡视了一圈,很肯定地说。
“难道颛孙榭真的复活了?世间竟有如此奇异武功?”登天龙薛云飞一向稳重寡言,此时却也惊讶万分,他自知才疏学浅,便向师父苍耳子询问真伪。
“人死如灯灭,岂可再生!许是因为凤仪宫在山脚下大获全胜,将这些死尸都清理干净了!”洪泽泰还是不太相信颛孙榭死后十年可以再度复活,这话不像是说给周围人听的,倒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凤仪宫一心想要找到欧阳家的三少夫人,又岂会半途折返?莫不是凤仪宫的武功出神入化,已经可以直飞云霄,不在途中留下半点足迹?”陆至霖大胆发挥着想象力,毕竟之前在妙春堂亲眼见到几位仙子抬轿飞升,似乎个个轻功绝顶。
“一川大师,你轻功相较那几位凤仪宫的抬轿仙子如何?”王鸿渐看了一眼陆至霖,并不直接反对他,而是转头请教一旁的少林派一川大师。
“阿弥陀佛,老衲痴长几十载,轻功与那几位女施主应当不相上下!”一川大师是个出家人,一生不打诳语,他已年过花甲,内力深厚,轻功自然强于那几个年轻女子,但他为人谦虚谨慎,因此这一句回答其实是谦虚了。
“大师能否飞身上山,途中不留半点足迹?”王鸿渐心中佩服一川大师的谦虚为人,继续追问。
“这武功山白鹤峰壁立千仞、临之目眩,老衲惭愧,就是再修炼个三五百年,也不能有这等本事!”一川大师摇了摇头,等于是完全推翻了陆至霖的推测。
“依这位陵阳派小兄弟的意思是,颛孙榭这个老魔头真的复活了?”洪泽泰一脸疑惑的看着王鸿渐,他不记得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但见他一路上对知行禅师的称呼,猜想他应该是陵阳派的弟子。
“小弟年纪轻,无缘在十年前亲见白鹤峰一事,但是之前欧阳家的白芷姑娘也说了这件事,空穴来风,事出必有因,小弟本也不相信人既死,岂能在十年后复生,如今却是有七分相信了!”王鸿渐的最后一句是真心话,他自幼便看过郑和当年那封家书,信上提及《云间术》有永生之功,言之凿凿。之后,又三番五次遇见那个蒙面人,那蒙面人来无影去无踪的诡异武功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这世间能将武功练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除了偷学《云间术》的颛孙榭还能有谁?况且那蒙面人还让自己保护颛孙青葭,现在想来是要他保护自己的女儿,这也说的通。是以离开吉安城的时候,他在欧阳家大宅前编了个谎话让白芷说出来,依现在推测来看,这倒并不算谎话。只是唯一的谜题是,颛孙榭既然没有死,为什么不自己保护女儿,难道是利用自己的女儿引起武林纷争,然后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师父,师父,您看!”众人正在垂头思索刚刚王鸿渐的一席话,却见何忘归和苏清浅策马赶来,何忘归的身后还趴着一个人,似乎是受了重伤。
“快快将他放下!他受了重伤!”左岭山人见到这人一身殷红色短打,便知道他是白马山火龙派的人。
何忘归听言,连忙下马将受伤的汉子放下来,只是他伤的过重,已经坐不住了,何忘归只好自己坐在地上,托着那壮汉的腰部。众人见状连忙围了过去,苍耳子俯身蹲下,掀开他的左胸口。
“道长,他……”何忘归刚想说话,却见苍耳子已经掀开的左胸口上赫然裂开的伤痕,一点血迹也没有,如果不是皮肉绽开,根本看不出是受伤了,而绽开的皮肉非常美丽,像是一朵梅花的形状。
“夜放花千树……”知行禅师与复阳子一同惊叹道。
“原来,这就是‘夜放花千树’的武功!”王鸿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样子确实诡异,他这些年的确未曾见过。
“是他,我认识他,白马山火龙派,左使者李石硊!何兄弟,你在哪里发现他的?”洪泽泰想起年初在芜湖参加水陆码头大会,见过此人。
“我和师妹按照师父的吩咐去附近的村庄查探,发现附近村庄房屋完好无损,只是村子里空无一人,后来在一个农户家的柴房里发现此人向我们求救,但是他受伤太重,只说了一句救命,就昏死过去了!”何忘归一五一十的回答道。
“何兄弟,你帮老道扶住他的双肩,我过些真气给他,看他能不能转醒!”苍耳子对这壮汉仔细检查了一番,见他没有其他伤口,便决定先把他弄醒,再问明究竟。
“一川大师、知行禅师我们与苍耳子道长一起发功,也好助这位兄弟早点醒转醒!还望各位武林同道在一丈开外围个圈,保护我们不受外界干扰!”左岭山人岂可舍得让这种行侠仗义的好事情叫别人独霸了去,他这一建议也的确合情合理,众人无不应允,很快便找了一片宽阔的草地,帮这李石硊运功疗伤。当今武林四大高手帮一个受伤的后辈疗伤,传出去也算一段佳话,四人皆是武林正宗的内家心法,功力深厚,而其余人等在一丈开外围成一个保护圈以后也都盘腿静坐,闭目养神,不再说话。整个山脚一片寂静,偶尔有几只鸟雀飞过也被这环境渲染,不曾发出半点响声。不出半柱香的时间,这李石硊便醒转过来。众人再次围了过去。
“多谢各位前辈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那李石硊运了一下气,发觉已无大碍,便拱手言谢。
“李兄弟,你到底怎么受的伤?”洪泽泰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来话长,十年前的颛孙榭恐怕是复活了!” 李石硊这一句话说完,在场的人无不惊叹不已,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有颛孙榭复活的猜想,但亦都有怀疑,现在有人见证这事儿,虽然用了“恐怕”这样不确定的词语,依然让他们无法接受,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那李石硊仿佛料到众人的反应,接着道,“本来我们火龙派是跟这凤仪宫一起出来的,这些女子个个轻功了得,很快便将我等兄弟落下了,等我们到达山脚的时候,凤仪宫已经跟中和派打了起来。我们本想着素来与凤仪宫并无往来,便远远观战。凤仪宫的武功不弱,但中和派仗着人多,一时间不分胜负,我们怕再打下去耽误上山便准备出手助凤仪宫一臂之力,就在这时候,却见一个蒙面黑衣人飞了过来。不知怎的,那凤仪宫宫主二话没说就飞出轿子,要杀那蒙面人,蒙面人让了她三招,但凤仪宫宫主不肯罢休,一剑又急攻蒙面人的喉咙,蒙面人岿然不动。我自幼视力极佳,我隐隐看见这人右手蕴着一股紫气,心想闯荡江湖这些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功夫,自知不妙,便叫周围兄弟躲远些,正当我退开十来丈一转身的时候,突觉天地变色,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然后那股紫气就跟烟火一样炸开了,在场所有人都被紫色的火星子溅到,不偏不倚都是在胸口上,我因跑的远,吐了口血,眼前黑了一阵,再看远处的人,全部倒地,瞬间都化成青烟不见了……”
“什么叫化成青烟不见了!”众人像是被李石硊的话带进了当时的梦境里,都呆在那里,王鸿渐最先快反应过来忙追问他。
“就是看着那些人全部倒在地上,血水流出来之后,渗进地里,人就没有了,都是一眨眼的事情,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我拼尽最后力气跑进村子里躲起来,直到这位兄弟发现了我!” 李石硊说着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依然心有余悸。
“你的意思是,你因为离得远,才在他的掌风下保留了性命,十丈之内都难幸免于难,这是什么功夫,‘夜放花千树’?所以你觉得是颛孙榭复活了?”王鸿渐虽然不太愿意相信颛孙榭复活,但现在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
“李兄弟说的,的确像当年的那招‘夜放花千树’,但又不全像,当年我们几人亲眼见过,‘夜放花千树’的威力极强,但不至于能瞬间杀死那么多人,化成青烟不见了,更是闻所未闻!”左岭山人有些疑惑的表情,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不肯承认的样子。
“十年过去了,会不会他功力见长呢?”苍耳子一下道破了左岭山人不愿承认的现实。
“不可能,不可能,他明明被火烧死了!他当时练功走火入魔,一时能记得内功心法,一时又不记得如何运功,所以才被我们围攻致死,我们是杀了他之后方点火烧了的,又见他化为灰烬方离开,都化成灰了,如何复活,不可能,不可能!”左岭山人似乎无法接受颛孙榭没有死的事实,站起身来,就要牵马,并对何忘归与苏清浅道,“你二人在山下等我,为师上山去一探究竟!”
“师父,徒儿随您一同上山!”何忘归与苏清浅异口同声,表情决然。
“不如大伙同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陆至霖知道自己师父受的伤比李石硊要重的多,全靠浑厚的内力支撑,找不到打出这一掌的人,用出掌人的内力疗伤,复阳子便不可能痊愈,因此,明知是刀山火海还是要去闯一闯的。
“老衲随你们同去,老衲此行不找回镇山之宝也无颜再回九华山,鸿渐,你同几位师兄弟先赶回去将此事详细禀告掌门方丈,再做打算!”知行禅师明知山有虎,怎能让年轻弟子随之送死,便想让他们先行离开。
苍耳子与一川大师都是当年参与此事之人,都觉得不见到颛孙榭本人,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是不能轻易离开的。
几番商量之后,这一堆人马依旧决定登上武功山白鹤峰,只是那李石硊以回白马山向帮主禀告此事为托辞,决定离开,众人亦不强留,毕竟他们一行十多人,死不见尸,的确需要有人回去报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