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天月,似是不曾照见这中间怨苦,冰寒彻骨的冤枉,如秋云长横着,让人透不过气,墨亦儒忽然意识到这一切是有预谋的。
简丹将人手布散在周围,阴险道:“墨亦儒,你作为读书人,知法犯法,墨城郡也已容不下你,另外,不得不提的是,这里的损失将由你全部赔偿,郡县每天都会有人监视你的行踪,直到裁决下来后你的判刑,少说也得五年以上吧,这两物可是进贡朝廷的贡品。”
书颜儿自是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忙问道:“那岂不是说,亦儒刚刚考取的下贤者功名,就这样付之东流了吗?”
简丹重重地哼声道:“自然是予以取缔了,当他付清所欠的巨额银两之后,方才重新有了考取资格,不过,这还要看其他城郡肯不肯收容你了,步贤者已经登记并上报处理了。”
此间郡县试的年龄限制须在十六岁之前,万两银子,寻常人拿什么去还?青籍册上的名字一旦划去,重修的难度还在原来的之上,以儒道进修的希望无疑是破灭了。
突然遭此巨变,墨亦儒这才意识到,为什么墨城郡如此多年都不曾突破郡县试的前三十甚至前十名,便为着其中的士族割据,有权者当道。
他心头的恨意随着眉峰越渐横展,化作冷笑道:“最起码,在你们没对我判决的时间里,你们并不能公然限制我的自由,哼,强者当道,莫欺人穷,你们等着吧。”
“你们看,这里实际并无兰陵草和帝魔花的梗叶啊。”书颜儿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事实确实如她所猜的,那就是有人将之提前收割了,却留了许多残枝败叶佯装现场。
“都被牛吃下去了成堆,你说呢?来人,紧跟着墨亦儒,别让他逃了,否则唯你们是问。”简丹冷冷说道。
书颜儿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不依不挠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剖开这大黑牛的肠子细细辨认,看看它肚里是否有这两者。”
简丹厉声道:“你这小丫头片子,难道还能比我们更懂断案?”
“你……”书颜儿还想再争辩什么,墨亦儒却从墨胜畏缩的眸光中,瞧出了这一切不过是徒劳,强悍如墨门掌权者,都不得不低头,该有多少势力能够逆转这局势呢。
他冷如霜剑的转身,身影忽高忽低地从梯田之外走去。
从这一刻开始,墨亦儒深刻地意识到,你若是没有强大到让人仰望的实力,那便永远渺小,忍受压迫,书颜儿紧紧追着他,直从稻田头往一座茅草屋边走去。
“是谁?不如明着出来!”走到半路,墨亦儒忽对着边围丛林说道,簌簌而动的风声,果然多了一人的脚步声,势大力沉。
“既然你现在已经被剥夺了功名,那我就不必再蒙着脸了,你刚才咬伤了我半边腿儿,眼下,我们兄弟特来再送一程。”前来阻挡之人,赫然便是将墨亦儒重伤的一群人蒙面人。
“与你同行的这位美妞必须留下,嘿嘿,可不能便宜并浪费了。”又有一人说道,陆续站于其后的还有原来的三人,无不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可是这前后两人,墨亦儒已经认出,他们都是郡长简丹底下的护卫,前面的胖子叫做铜头,后一个叫做铁柱,都蛮横多时,兼之贪财好色,被人称作双恶。
很明显,简丹是要将墨亦儒置之死地方才痛快,如果其人不死,这科考榜上,他儿子简荣的名字是不能按次序补上的。
刚好,近年大楚朝通缉了一个道士多年,就说是被这道士杀了,这岂不是很好的理由?
“那看来,我不得不不出招了,颜儿,让我来解决就好了,这些人空有蛮力,又何曾知道气修的威力。”墨亦儒轻轻笑着,那种后劲不足的感觉在沿路绵延了一会儿,在此刻总算没有持续下去。
书颜儿少女可人地走到了墨亦儒身后,对他低低道:“别让我失望,对于浩然正气的运用,我借给你的书谱中也是有的,不必再存了仁义的理念,呆子。”
那边上的一群人见到墨亦儒口出狂言,都是哈哈大笑道:“小姑娘,我们确实不会让你失望的,你现在的年龄才十三四岁,就长得如此漂亮了,以后还了得,却正适合我们的口味。”
铜头与铁柱的拳头高张着扬起,可是他们还没气势凌厉地挨到墨亦儒,后者的浩然正气,连同风起,并没有过多的声响,犹在这两人反应之前,掌拍天门,寸气直杀对方胸背。
成为下贤者,只要是能初步运用浩然正气,便是从不曾习武的人也会因为胸中凭空生着寸气,在身法走位占据着极大便宜,攻击力更是强出一筹。
气之道,在于学和悟,墨亦儒无疑是具备了踏进门槛的一步,但见铜头歪裂着嘴边,不能置信地反退一步,而铁柱根本就是被扇到急转了大半边身子。
后头三人再扑上来,墨亦儒刚好打得兴起,腿脚连踢之间,也没有特别招式,更谈不上蓄着寸劲未发,就在一身凛凛的气修作用下,肋骨的断折声噼啪响起,血色都泼溅到了地上。
这五人原来还有着轻敌的远古在内,见墨亦儒像是在一夜间功法大进,虽然疑窦丛生,却不得不改变态度,快手翻腕后的一连三拳,以及从中道劈斩下来的一根棍棒,下又有两人出拳横扫。
可墨亦儒早已不是原来的任人可欺的少年,尤其是书颜儿所给的那颗糖果,别有着很强的蓄气,颇有点汹涌沸腾的感觉,这体现在他的回挡之中,一肘三掌,再加形似的长拳。
铜头的鼻子已经被砸得流出了血渍,眼睛坏了半只,他再要看同伴时,地上却看不到踪迹,侧目向天,才发现四人分呈先后重重落下,垫在最下的铁柱,身形都压得塌了半边。
对恬不知耻的恶人讲仁义,就是为自己断绝一分生路,墨亦儒学习儒家道义,却并不讲求这装潢在表面的东西,大踏步之后的连环拳重重砸下。
铜头铁柱等人代表的可是简丹一家,后者几乎宣判了他在儒道的死路,就让这几人为他们前去报信吧!
先前他们是怎么狠揍自己的,现在便要怎么去还击,别人欺我一分,我便还他三分,一想起大黑的死,墨亦儒恨从心起,还有两人还要通过劫持书颜儿来逆转局势,飞踢连连。
“让你们告诉简丹,他栽赃我的手段,我必定会一一报复!”墨亦儒将铜头轻而易举地踩到脚下,逞着一时口快,他还是恶狠狠地吐了一口气。
铜头、铁柱早被揍得连动都不能挪动半分,离死只剩半口气,他们怕极了墨亦儒再下狠手,连连讨饶道:“墨公子饶命,我们几人都是迫不得已。”
书颜儿从一棵树旁走出,字字诛心道:“这样看来,帝魔花与兰陵草之事,也是你们可以栽赃的了,亦儒哥哥可以饶你们一命,并不代表我能放过你。”
铜头见书颜儿的眼神,凛凛生出了寒光,比长剑更为尖锐,吓得他赶忙把万事都招待出来道:
“小姑娘错怪我等了,这事不是我们所为,是安家所做的,便在宣榜时节,我就见到安碌派遣了身边的几人,往这边赶过来了,就中还有多位高手,包括他的授武教头。”
却原来,在宣榜名次落定之初,安碌结合手下胖墩的献计,让随身的武教头恶意杀死了墨亦儒的大黑牛,并通过这种方式强行将两种珍稀植物,名正言顺地纳入府中。
郡长简丹被黑了一手也只能干认了,但他也不笨,就把压力往墨胜那里压,使尽手段,好歹捞回了本钱,到最后墨亦儒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替罪羔羊了。
墨亦儒脚踩着铁柱的咽喉,冷冷道:“如果没有证据,我凭什么相信你?不如我替你们活埋了,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我的大黑牛是由谁杀死的?”
铁柱大急道:“你只需要到时候,去我刚才说的授武教头那里,搜出这两种植物,便能证明此事,因为像这种事情,高手出马,向来都是有提取分成的,越快越有结果。那牛,也是此人下得手。”
墨亦儒恨恨又问了几句,因为忙于去看驼背老爹在家是否有事,就率先走了一步。
书颜儿把手一招,青碧如影随形地显身出来,前者淡淡说道:“杀了他们,要处理得巧妙一点,这几天,若这墨城郡真有人,敢对亦儒哥哥下手,你不必留手。”
青碧轻轻点头,转往横躺在地的铜头、铁柱阴森望去。
飘衣袅袅,书颜儿追上了墨亦儒,一直到了一座小茅屋的边旁位置。
只见残瓦横陈了一地,铺在瓦上的茅草已被烧成了灰烬,两扇咿呀作响的门板已成了焦木,而墙上所砌的大石块也是被推塌了很多,蜘蛛网离离布置着。
再走进去之后,能看到水缸和木瓢都被毁却,其中的桌椅都被砸得一无是处,硝烟蔓火还自透着,堆积在柴垛除了烟灰,还有许多的泼水。
“又是那两大世家干的?”墨亦儒惊声问道。
尤其是地上的血渍,更为触目惊心,驼背老爹与年龄尚幼的墨雷正在收拾残局,灶上的锅碗全化成碎片,人走上去都会跌了磕磕巴巴的滑跤。
虎头虎脑的墨雷,从嘴中拔出一根手指,濡湿在上的口水明显留着,却听他道:“那个满城悬赏的道士,大哥上次拉来在我们家养了一段伤的那个大叔……”
那不是大楚朝最为有名的道士么,此人侠义名声极高,又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