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烹茶的巨大白泉石,零星地散落在宽阔的松林之中,萧鬼灵大步流星地往前穿过这青翠色的障碍,墨亦儒亦步亦趋跟着,却是时刻用各种引证性的的动作,想要唤醒白雪凌。
藏在他袖袍中的那只花蝴蝶,像是不能承受失败似的,扇着粉尘轻扑到了白雪凌的臂弯上,恰在那朵墨染的杜鹃花上落下,栖息在上头竟然真的采蜜。
仿佛石投大海,墨亦儒所有的努力,在白雪凌的心里没有荡起任何一丝涟漪,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等到萧氏凶杀案之后再想法子,可是白雪凌看着那只飞蝶突然向他喃喃道:
“墨……你是墨……头好疼!”
楚原大为慌张,身法快速地挡在白雪凌之前,他为了让白雪凌能暂时性地听从自己,已是动用了极大的代价,现在见她有失常的举动,几道符咒低低地喃念起来。
墨亦儒正留意着白雪凌与楚原之间的联系,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也不管萧远山在后头护着,辰羽箭从袖中跳射出来,直往楚原的脖子插去。
楚原顺势往后飘去,萧远山一连拆挡了数招,最后还是被萧鬼灵给劝住:
“一个说自己是项阳殿的继承人,按照大楚朝律令,并不会去杀在官榜上留名一月以内的官员,另一个又说是全力助我找出真凶和谜团的,现在才刚进来就战成一片,还嫌我们分宗死的人不够多吗?”
墨亦儒生怕这只能让白雪凌恢复记忆的花蝶,遭了楚原的毒手,情心缘气轻轻烘托出来,把此蝶重新给收回到衣袖口,他的袖口被柳忆娘扑洒了许多的花酒香和草叶味,数周之内都不会让它觉得是被困。
“萧姑娘是往那间密室走么?我来带路。”楚原抢前一步,把步调折转到了一处曲院和回廊,大红圆柱旁,气氛诡异地挂着幔布,另有三五个人守在两旁。
其中一人转过脸来,几乎让墨亦儒吓了一大跳,那人居然是在诸子学苑被杜空空杀死的青衣人!
“墨亦儒,过了任官免杀的一月期限,我定会代表安家向你报仇的,你怎么灭我安家,我就怎么灭你墨门,今日看在楚原公子面上,我不与你做计较。”这人用狠辣的口吻道。
“安碌?你不该是由三空为你寻找肉身么?怎么反而凭空继承了那青衣人的武功,难怪你会这么目无尊长,不过,我也不会怕你的。”墨亦儒已然反应过来,更觉出了此行充满了危险。
“这你却不需要知道了,安碌,守好你的本分,你知道后果的。”
楚原阴鸷的目光低低收转,当日他的侍从身死,安碌又是有气无命,就先进行借尸还魂,可这场夺魄的转借,后续动武时出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问题,这才拜托三空想另找一具替代。
反正这个侍从是项阳殿方面派来监视他的,是以,对此人的生死倒也不是特别在意,唯独,他对墨亦儒抢了其“年度最佳新学员”的称号仍旧耿耿于怀。
“空有一品圣公的修为,却只能运用更低阶的寸气,难怪楚原不容安碌向我挑衅,楚原竟还用笑里藏刀的脸,让我去感谢他的好意,真让人恶心。”
冷冷的想法都串在萧鬼灵的倩影上,墨亦儒随着一道暗门的咔咔声响起,与白雪凌并分先后的走了进去,封闭的空间里,倒在地的一具骷髅保持着刚劲、阔大的骨架。
但他一瞬的想法并没有随视线展开,而是——案发的四个月前,那他当时岂不是刚进入紫英山脉,连地火洞都没有进入?
也就是说,萧为之死,还早过那一批藏有金信页的墨者,这其中或许隐藏着某种联系。
墨亦儒散乱的思维还没有停下,萧鬼灵娇软而起伏的身子已经扑到了他的肩上,她梨花带雨的面容使人怜意大起,但对方纤细的手指就像是猫的爪子,隔着衣服勾进了他的肉里。
疼,尽管皮肉上是新添了伤痕,可看着楚原强装不在意却又有艳羡的目光,墨亦儒感觉这像是温柔的一刀,刀刃上涂满了旖旎的柔情,萧鬼灵无疑将他当成了坚实的依靠。
“我爹……他被人害死了!”萧鬼灵哭了出来,她从白骨指关节上的绿斑戒指——轻鹤宗分宗宗主的信物,认出了倒地身亡的那人正是最为疼她的萧为。
“没事的,我们会找出杀人凶手的。”
墨亦儒终于还是把她紧紧拥在怀里,用手不断轻拍着她的后背,以此安抚这个情绪奔溃的女子。不过,怀中美人的香风还没消化,他感受到有一柄剑抵在了后背,对方若是稍一用力,那便会瞬间穿破肺腑。
“公子果然是妙计安天下,不费一兵一卒就然让犯人落网,萧某佩服,萧大哥现在总算是死也瞑目了。”站在前头的萧远山向楚原恭维说道。
坚硬的青板砖上刻有数个刻字,歪斜得有点厉害,其中的勾折全是圆转的,可它的尖痕是与萧为的指关节相距极近的,而萧为骨架所匍匐的位置,使人轻而易举地推断出一点——字是他写的。
“你们在干嘛?”萧鬼灵从疑惧中缓了过来,怔怔地望着楚原。
“如果萧姑娘不是反着看地上这些字的话,就不会被奸人瞒了耳目了。”楚原到此时才把事前经过算计的位置稍挪开寸许,墨亦儒本被遮挡着的视线变得越加明晰。
若身后袭击他的是安碌的话,就算是萧鬼灵先让她分了神,那也没有那么容易得手呀,墨亦儒正要转头,剑指着他后背的人淡淡道:“请安分点,我的剑锋利得有些不听使唤。”
听得出是个男子的声音,对方的声线并不独特,可对剑的造诣显然超凡脱俗,剑刃恰到好处地刺破了衣服,却没有伤及肌肤,拿捏得极准。
那盘旋在地面上的字句,伴着沥青的泥粉,在萧鬼灵上前绕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她泪痕未干的脸古怪地皱了起来,似是不能相信的样子,一时无声,气氛很是诡异。
“墨县长,我确实是不能对你动手,但你现在犯了大楚朝的律令,我必须把你抓回去,到了一个月后再对你用刑,圈禁会很适合你,到时,安碌会取代你现在的职位。”楚原如在预料道。
墨亦儒从楚原挪开的身形中斜望过去,那欹斜的大字连成一线,赫然是:“找到巨子……”后面还有一个还差半笔写完的简字,是个短悍的“木”字。
“谁都知道墨县长是墨门的巨子,我想你对于这一点并不否认吧?萧宗主临死前,已经给出了捕获凶手的线索,我引你到此,其实是想让萧姑娘认清你!”楚原掩饰不住内心的得意,但他也做好了后续的防备。
难怪楚原从见面开始,脸上的神情就充满了古怪,原来他这一招是请君入瓮,墨亦儒冷笑道:
“那你又怎么解释后头的那个‘木’字,何况,我的声名还没播得这么快吧?据我所知,这座府邸方圆十里是不许有人闯入的,平常也很少有人外出,萧宗主近十年来根本就不理会世事。”
“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认识你墨亦儒,不管从哪种角度来看,你都是最大的嫌疑犯,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有完美的作案时间,而你在作案后还躲了两个多月,直到最近才在鬼谷郡出现,岂不是做贼心虚?”
楚原说着又走到墨亦儒跟前,想从后者身上翻出什么,鬼使神差的,那张金信页的边角居然被捻住了,但这位项阳殿的继承人偏又停住了,转身后一字一顿道:
“我在来之前就对轻鹤宗做过了解,听说此宗在数年前曾对墨城郡有过一次强行入侵,谁知道新官上任,你不是要来寻仇?”
“我想楚公子是不想听我多做解释就定案了,那刚好,我虽然不是渔夫,但鱼死网破的事情我还是见过的,很不幸,你连死鱼都算不上。”墨亦儒反而轻蔑地笑了。
他现在正极为从容地将辰羽箭顶在对方腰杆,就像楚原之前算计他的那样,楚原脸色微怒,很快就从这一幕中理出头绪,但他还是用平允的口气道:
“陆宗,你既然已经答应了我,为何还要出尔反尔,是怕我不会按照原来条件兑现于你么?我的信誉你是向来知道的。”
原本威胁墨亦儒的那个男子,低调地从阴暗的壁面前走到了亮光处,他轻轻笑道:“可是相比较这些丰厚的条件,我还是更想拥有一个朋友,墨亦儒,很高兴也很不幸,我们竟在这种场合再度遇见了。”
萧鬼灵惊讶地看着陆宗,这个出剑如闪电的男子,和墨亦儒居然是好友,若是此人是个重视利益的人,那后者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楚原对付。
“你——陆宗,本公子最后提醒你一次,我楚家的那些典籍并不是谁都能读得到的,何况,你所要的还是最顶级的那种。”楚原想要侧转过头,可被气箭迫着,根本动弹不了身。
陆宗用极具黑色幽默的口吻对墨亦儒道:“我就说了,和你见面总会有不幸的事发生,上次在青玉观我是失了一个大美女,现在还失了一大堆宝典,你怎么会让你的灵侍去服侍旁人的呀?古怪得紧,你可不像是个大方的人!”
就在场上形势对墨亦儒极端有利的情况下,萧鬼灵的柔骨鞭无情地卷到了墨亦儒的脖颈,只要她稍微用力,后者被套在鞭子里的大好头颅,还没来得及从楚原的谋划中挣脱,竟又走上了险路。
都说女人的心思,海底的针,没让关想过来事先预防着,她温柔背后的一刀,还真是要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