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最终没回去找旧衣服穿。在费波的带动下,班上还有几个男同学拿李山的夹克衫做样子,找裁缝做了相同式样的衣服。到十一月底,班上有七八个学生当了“新郎”。但朱小峰没掺和。费波提醒李山:“李山你发现没有,小峰在疏远你。”其实李山早注意到了。
王欣越发安静沉寂起来,没完没了地趴桌子上看书,偶尔和同桌甘畅畅说说话,下课很少出门,脚步匆急不安。但从数学小测验的得分看,王欣的学习成绩并没多少进展。
到一九九三年十二月底,李山在脑海中积累起来的、逐渐清晰的王欣的形像又慢慢地模糊下去。开学后,李山从来没有正面看过王欣,从来没有完整地记住王欣面孔;每一次,李山想看清王欣面孔时,潜意识又让李山关注王欣的眼神里所表达的信息去了。潜意识告诉李山,王欣用眼神传达的信息比王欣的面孔重要,它让李山感觉,王欣也在关注自己。而李山又刻意地隐藏自己的意图,尽量不让王欣发现。不知道为什么,李山总觉得像王欣这样的漂亮女孩离自已很远,可望不可及,这让李山体会到骨子里深藏着的自卑。李山努力地抵抗自卑,好让自己看上去很自信。李山似乎做得很成功,以至同学们都认为李山是个清高自骄傲的人。好在这时候,李山不再期待跟王欣有任何心领神会的交流,一个眼神,一次驻足。好在这时候,王欣只是李山睡觉前默默想念的名字,王欣只是李山劳累时抬头看见的背影。
青城县改市的庆祝活动由一九八三年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在城中心广场举办的烟火展演活动开启,说这叫辞旧迎新;一九八四年元旦,各级领导前来参观经过几年整治、已然旧貌换新颜的城政建设成就,大宴宾客;元旦晚上举办大型文艺汇演,并有省级文艺单位和艺术家参加演出;元月二号还有三场文艺演出,供市民观看,大多为各单位推荐的节目。
李山本来和费波约定,十二月三十一号晚上看烟火展演,元旦上午回家。但三十一号傍晚的训练赛结束时,严老师把李山叫到器材室,坐办公桌上命令李山:“不回去了,元旦带你出去打球去,找点小酒喝喝,晚上再带你到剧团看演出。”李山提醒道:“元旦晚上的票可不好搞。”严老师笑笑:“不好搞怎么办?为你,不好搞老子也得搞哇。”李山嘁了一声。
看完烟火展演,第二天一早,费波就到柴场找父亲去了。李山如约来到严老师家。这回严老师和平时不一样,西装革履,煞是讲究。李山笑着问:“你也想当新郎哪?”严老师牵牵身上的西服,笑了:“老子要是穿得不好,别人还以为你是老子老师呢。”李山也笑。
“自行车会骑吧?”严老师问,“去的时候我驮你,回来的时候你驮我。”
李山鄙视地说:“肯定不会喝酒。”严老师挺身笑道:“老了不会谁会呀?操。”
路上,李山问严老师:“范老师呢?”严老师说:“到江城我爸妈家看孩子去了。我跟你范老师原来是省体工队的队员,我打篮球,她打排球,肚子里没多少墨水。我爸是江城二中的物理老师,他带孩子比我们带孩子好,正好我妈也喜欢带孩子,喜欢带就带着呗,我们还轻闲了。我那家伙调皮,才十岁老子就管不了他了。老师都这样,管别人孩子行,遇到自己孩子就没办法了。一中的孩子学习成绩都不出色,他妈的怪事。小峰就是例子。前一段老问你问题吧?邓老师跟他爸说了,他还跟他爸保证呢,说这回肯定进步,结果考倒数第二,比艳丽稍好点,比小欣、妙妙差一截。他爸气坏了,说你要是这么块料,别找李山了,耽误别人学习。小峰那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说打球吧,天天跟后面练,就是不长劲,跟没方向盘的坦克一样,横冲直撞的。不让他打球吧,可怜巴巴的;让他打球吧,他爸还以为我拖了他后腿,影响他学习呢。小李山,你是不知道,做人难;等你工作上班就知道了。”
李山原本以为,严老师活得特潇洒,没想到他竟为这样的小事纠结。李山喜欢跟严老师在一起。跟严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李山可以感受长辈的关怀,又不受传统框框的约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