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家一九八四年的新年过得热闹喜庆。李山父亲跟人合办的毛笔厂生意红火,并提前还清了欠款和贷款,还有资产和现金积余,还有欠债没要回来。除夕夜里,李山母亲朱巧玲骄傲地跟李山说:“我说你爸有财福星照着吧?不说你不信,你外公现在还不信。从我嫁给你爸,从来没吃过苦,你爸也不让我吃苦。别人都说我过得好,不吃苦当然过得好。你爸小时候多可怜?父母死得早,没人管,记事就要饭,一个人把苦吃光了。苦尽甘来,老古话就是这么说的。就是财福星看我们家过得顺,让你爸着急两年。我是不急,照吃照喝照美。这不又是万元户吗?明年不做楼房,后年一准做。”李山父亲看着娇美的老婆笑而不语。
“我妈真乐观。”李山觉得特别好玩。
“街上人都说妈是妖精。”李石插话。
大家笑了。朱巧玲怪道:“喜欢打扮就是妖精哪?你不也想新衣服穿吗?”李石不服地撇撇嘴:“我想新衣服你给我买吗?我都穿哥穿旧的衣服。”李山安慰弟弟:“还有一双皮鞋留给你穿。”李石摇摇头:“旧衣服就旧衣服呗,反正也是好衣服。爷爷说,小儿子都穿旧衣服,叔原来也穿爸的旧衣服。小儿子倒霉。”朱巧玲又笑:“个子长完就有新衣服穿了。”
看完第一届春节联欢晚会,一家人又打了一会儿牌。到夜里三点多,朱巧玲打发两个孩子洗刷完毕,把他们赶上床,给他们掖好被子,还坐床沿舍不得走,又问李山:“看上哪个女孩没有?”李山和李石笑了。朱巧玲怪到:“笑个什么?年龄是没到,个子到了。年龄也到了,过年就十六了。不漂亮的不要。找个丑八怪回来,看着烦。”李山和李石又笑。
“本来是这样。”朱巧玲也笑,“一家人都漂漂亮亮的,就她一个人丑,不烦才怪。找个漂亮的就想着往家里挣钱,哄老婆高兴。你爸就是这样,哪回出去,不是给我买这个就是买那个,没钱拿手指买呀?我要是长得丑,你看你爸懒的吧。我儿子不会看上丑八怪的。其实也不说漂亮,漂亮就是看着不讨烦呗,不讨厌就行。看上就带回来,带回来我就认。”
李山试探着问母亲:“带回来真认哪?”朱巧玲当然地说:“带回来就是儿媳妇,不认也得认哪。小山,真看上了?”李山赶紧否认:“没有没有。”朱巧玲怪道:“没有才怪事。我还不知道你?”李山笑着嘁了一声:“每回回来都女孩女孩的。你怎么不叫我学习呢?”
“还叫你学习干嘛?”朱巧玲说,“再学不还考第一吗?学不学无所谓。”
李石抱紧被子,不服地转过身:“那你叫我学习?”朱巧玲翻了李石一眼:“初中总要混毕业吧?我还念了初中呢,念得不好就是了。你也别不高兴,你带女孩回来我也认。”
“反正不带妖精回来。”李石嘀咕道。
朱巧玲掩嘴笑了:“跳跳死的你也说我妖精。还叫我喜欢你呢,你喜欢我吗?”李石狡辩道:“是你先不喜欢我的。”朱巧玲扭身看着床里面的小儿子,轻叹了口气:“哪有妈妈不喜欢儿子的?这孩子真是。其实你也是好孩子,做事像做事的样,比你哥强。就是你太调皮了,上课不上,作业不做,老师说话也不听,就知道打架。你哥打架学习好哇。你考第一我也把你放手掌心上捧着,不要全县第一,不要全校第一,班上第一就行。李石没说话。
母亲走带门后,李山问弟弟:“真不想学习?”李石抱怨道:“说多少回了。”李山转身推推李石头后背:“皮鞋真留给你穿的。”李石安慰哥哥:“我又不恨你,也不恨妈。我就恨妈偏心。爷爷说了,偏心的父母,叫不尽的皇天。”李山笑了:“爷爷那是挑拨离间。”
“皮鞋你穿吧,”李石说,“你在城里念书,穿得不好别人都瞧不起你。”
李山提醒弟弟:“这话不是妈说的吗?”李石怪道:“我也这么说呗。你不在家妈对我挺好的,你回来妈就不行了。”李山苦着脸说:“那我不回来我想家呀,我还想你呢。”李石不耐烦地哎呀一声:“不是那意思。以后不说行了吧?睡觉了。哥,你不回来我也想你。”
远处还有迎新的炮竹声隔着窗户玻璃传过来,李山忧郁地睁眼看着纹帐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