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世界,是有些阴冷,那种空气里的湿寒,让置身其中的人感到一丝丝的皮疼肉痒——埃雷抱着怀特坐在纳金斯背上,一路上有些单调,密集的金蛹群逐渐变得稀稀落落,那蛹道变的是越来越宽。
这种单调一直持续着,如同埃雷一行的静寂一直持续着一样,直到忽地,不远处那蛹道的顶壁似乎没了,洞穴通道骤变成了开拓的平台,在周遭引路的金色光丝映射下,幽幽地弥散着幽深地下的神秘。
在埃雷他们踏足平台的一瞬间,无数的金色光丝亮了起来,如同一路上带路的光丝一样,自平台起,一点点地蔓延开去,给地下那幽暗的环境点起了亮光,将那抹漆黑的面纱一点点的掀开——这是一个地下的城堡,一个镂空的地下世界。
整个地下空洞呈现为硕大的圆柱形,直径阔达五六百米,其周边岩壁和上封顶层都萦绕着金色光丝,显然是遍布月见树的细密根系,或许这也正是这地下空洞存在的依仗——没有这些根系稳固土壤、加持壁垒,这硕大的圆柱形空洞料来早塌陷了。
其中心是一巨大的主根,看着三四十人都环抱不下,这主根自顶上悬下,穿过坑体,再直插而下,深入到那金光一片的底部——其间有着一层层的分隔,都是一缕缕侧根搭建而成。
第一层正是埃雷一行所占据的蛹道。
这蛹道是月见树蚀心侧根所化,埃雷初听还不无法相信,而此刻站于此,回首望去,那幽幽的洞壁周遭一圈带着金色的根纹,带着独特的根茎年轮,当真是一缕侧根。
如此这般的蛹道侧根一共有八道之多,正正方方地铺设在第一层。
埃雷站着的平台是侧根主干处,上方的一圈根皮不知为何被剔除了,空留这底端,也就成了一长段的平台,可以看尽上下全景,似乎纯粹是为了观赏之用。
其上方二十来米处就是顶层,那里悬挂下来不少细碎藤蔓和根系,都闪着金光,整齐地螺旋排列着,长度有长有短,全部围绕在主干边沿,就如同是庆典之时的魔法灯具,虽说很朴实,但其上却是挂满了一片片三角分叶状的坠饰,闪烁着点点星芒,映在眼里,却很是华丽。
而下方,埃雷只是稍微瞥了一眼,那之中景象层层叠叠,金色光丝密密麻麻,有些晃眼,偏偏又是深不见底——埃雷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高处的恐慌确实很难战胜。
整个地下空间不算特别安静,或许由于密闭的关系,其间的一些细碎声音都显得的很嘈杂,即便是怀特轻微地低吼,也能传回月下野狼的嚎叫。
埃雷也是能分辨出来其中的几股声音:一个是“哗哗”的水流声,这水声很大,其间夹杂着“啪啪”作响的冲击声,似乎不像是普通的流水声;还有一个是“嗤嗤”的蜂鸣声,像极了纳金斯的虫鸣,或许是其他矿金虫的齐鸣吧。
这两个声音一直持续着,起伏有致,彼此配合着倒是很有韵味。
除此之外,还有着断断续续的金石之声,或是碎裂的“咔擦”,或是碰撞的“砰砰”,或是磨搓的“沙沙”,杂七杂八的,不是特别清晰。
纳金斯在一旁静静地呆着,既不挪动,也不说话,又是任凭这埃雷独自在那自己观望,自己看。
此般出来,埃雷也是见到了不少奇妙景象——
有着瓦格山脉里那通天的锥形巨树,那雪花缭绕间裹着洁白大衣的慵懒;
有着沿路漫漫的树丛,单调而简约,还总有着各种不知所云的危险;
有着“奥利”城的魔法奇幻,虽说还没有看得太多,但那一丝一毫,也已不可忘怀;
更别提龙谷那摩云的山峰,山洞幽深处的玫瑰青藤,还有“小梳台、正梳妆”的别致阁楼,幽暗深邃的“碧蓝璧”,都是一点点的映在脑海之中。
而也有让人迷惑不解的,有“凌统道”里的简陋与单调,那种人来人往间的紧凑与无神;
也有让人害怕恐惧的,那龙谷幻境之后的悬崖直落,那种生死受控的无力;
也有让人徘徊于希望和绝望之间的土坑,不高不矮,偏偏却无法跳出的陷阱。
而眼下的这个地下城堡,地下的镂空世界,让埃雷感到震撼,来自灵魂深处的震撼。
这份震撼,不是来自于那悬在庞大空洞之中的主根,也不是那许许多多扎在土壁之上的根系,更不是那金色光丝的缭绕与绚烂。
这份震撼,来自于顶上垂落而下的、宛如庆典魔法灯具般的根须上的那一片片坠饰。
“纳金斯,那些……那些是‘黄金叶’?”埃雷指着顶上的片片坠饰,那些有着三叶分叉的形状,虽隔着二十来米,但埃雷还是看了个清清楚楚,正是洛奇骑士带来的那一片‘黄金叶’。
“原来黄金叶是落在这金光闪闪的地下,挂在根系之上!真是……真是想不到!”埃雷傻傻地笑了起来,又是扫视了一遍“黄金叶”,问向纳金斯,“树冠上也有些金光,难道这黄金叶是成熟之后再落回地下来的?”
“黄金叶?”纳金斯听到问话,很是纳闷,顺着埃雷的视线看去,才莞尔一笑,头一歪,回应道:“呵呵!那确实很像叶子!”
“啊?”埃雷愣了,“听你这话,那些不是叶子啊?”
纳金斯正起了脑袋,回身看着埃雷,心灵波动也是浑厚了起来,一字一字,仿佛咬着字眼说道:“当然不是!那是黑曜金斑蝶的翅膀!”
“啊?就是……”埃雷一慌,回想起纳金斯方才所说的凝萃之“永恒身躯”!
“我们这一脉矿金虫是以黄金和黑曜石为原料,来凝聚体内金属结晶——黑曜石的坚韧、黄金的延展,注定了这一配比的合理性。”
“黑曜为骨、黄金为翅,付出一切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对黑曜金斑的翅膀!”
“所以,他们就叫做黑曜金斑蝶!”
埃雷闻言便是静默,静静地看着那顶上,默默地畅想其身姿,“可以想象,那一对金色翅膀,真的很美!但数量似乎不算多啊,看来竞争真的很激烈!”
“确实!我这一脉矿金虫驻足此地据说已有五千年,每年总有百十来只蝶在此永痕,可留下来的永恒身躯不过一千多具……说来也,唉……”纳金斯欲语却休,似乎内有隐情。
埃雷又看了看顶上,便是问道:“纳金斯,我发现除了那些垂下的根上,就没有黑曜金斑蝶了!周围那么多空地,却是没有丁点,为什么啊?”
“唉,等会你就会知道了!”纳金斯叹了口气,“应该快了,再过半分钟!”
“半分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埃雷顶着疑问,也是安静地等着。
其间,纳金斯嘱咐埃雷将怀特抱紧,又是自口器中吐出一缕金色的粘丝将埃雷两人绕了两圈捆在背上——这一幕让埃雷彻底迷惑了,心下也更为期待半分钟之后。
半分钟后,异变突生——天顶上冒出了一个个盘子般大小的孔洞,投射进明亮的阳光。
“月见树在顶上延生了许多中空的根系,其内充塞着魔法能量,可自行开合,是用于换气的通口!”纳金斯在一旁稍稍做了解释,说话间,身体也是趴了下来,直挺挺地卧在地面上,贴着地,爪子更是死死地扣住——这样子,仿佛有什么大灾难要到似得。
静静地等待后,在莫名地期冀中,风起……
这股风,从上而来,猛灌而下,挟着巨大的力量,压迫而下。
埃雷被这股风压按在了纳金斯的背上,头垂着,再也昂不起来,只能依靠着手肘的支撑,勉强给怀特腾出点安全的空间。
风中,有着尖锐的风鸣,自那顶上的孔洞间传出,像鸟鸣,又像虫嘶,有着许许多多不同的音调,单音很是清脆,可交在一起,却是繁杂一片。
风下,埃雷苦苦地支撑着,只感觉那背后得空气沉重得像一块大石头,呼啸间不断捶打着自己的背。
手肘已是开始颤抖,身子也开始慢慢垂下,埃雷看着怀特躲在自己身下,那一双黑色眼睛默默地看着自己,嘴角岔开了一分,就是吐出粉嫩的舌头,冲着自己就是甩了几下。
埃雷暗暗苦笑,心里埋汰这小家伙的闲适,只是心下却是很开心,稳了稳颤抖的手臂,把身体又拔高了几分。
好在这风很快便是停了,埃雷也是重新昂起了头,在纳金斯帮衬下脱开了其粘丝的束缚,抱着怀特就是下了虫背,问道:“纳金斯,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风那么大?”
说话间,又是看了看顶上,只见着那些盘子大小的孔洞也都闭合了,看来是结束了!
纳金斯也是挺起了身子,回转后正面看着埃雷,笑道:“这是月见树·伊莱芬在更换地下的空气。底下有一批中空的根系在抽取洞里的浊气,上方那些盘子大小的根系则是充入外界的新鲜空气,如此一抽一充,这风力自然就大了!”
“这换气一天一次,持续也算短,今日已过,也是不用担心了!”纳金斯最后也是透了些内里。
埃雷闻言,再看了看那顶上垂落的诸多根系和其上的黑脉金斑蝶,心下也是明白了,试着说道:“每天一轮风,风力又这么大,似乎能把整个空间都清扫一遍。似乎也就那根系的位置比较安全,其上没有风口,也算是避难所了。
“难怪只剩下这么少的永恒身躯!其他地方的蝶都被风刮下去了吧!”说话间,埃雷又是摸到了平台边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那深不见底、却金光一片的茫茫光影,又问道,“那些掉下去的永恒身躯都堆在下面啊,这么多年,应该都堆成山了,那茫茫的金光都是他们的鲜艳吧?”
“或许吧!”纳金斯淡淡一笑,避开了埃雷的问话,指了指顶上,说道,“对了,风过了!有些孩子马上会回来了!”
埃雷顺着往那看去,只见那里又是露出了一个孔洞,洞径足有脸盆大小,斜斜地开在边缘处。
“孩子?”埃雷嘀咕了一下,就坐到纳金斯的背上等了起来,心下暗暗想着:这白龙也不知让自己来做什么,索性随着纳金斯,或许纳金斯就是白龙安排的领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