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膀已被吞噬殆尽,似乎没什么好争的了!
其余的矿金虫,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已失却机会的他们身子一侧,前螯一弹,就是冲向一边的同伴。
其间,还有着阵型分布,似乎同一条“难道”或者区域出来的矿金虫结成了团队,彼此互相攻击着,一边攻击一边往来路退去。
彼此争斗的细节,有时候都不重要,因为不会看,至少埃雷看不见,也不想看——他睁大了眼睛,却依旧看不清任何动作,不是因为动作太快,而是眼前的一切,太苍白无力。
死亡在不断地出现,每一头死亡的矿金虫都被近处的同类剥下了外壳、斩去了前螯,独留下一具尸体,一团烂肉,流淌着黄白色的体液。
好在一切都很快,这是唯一的庆幸吧……
虫潮,方才来得很快,真得很快,快得埃雷心里有些慌;此刻,退得也很快,真得很快,快得埃雷心里有些寒!
前前后后不过半分钟,这矿台再次变得了无生机,只是先前是空旷得了无生机,而今却是尸横遍地,死亡得了无生机。
埃雷抱着吓傻了的怀特,缓缓地从纳金斯背上走下,踏足在平台之上,感受着脚下的粘稠,嗅着空气中弥漫的腥臭,竟是笑了起来:“哈哈!纳金斯,你们矿金虫不是以矿石为食的吗,为什么还要用金属构成自己的外壳和螯壳?那些甲致,应该也是精纯的金属成分吧?”
说到这,埃雷轻踏着步伐,带起一连串“兹兹”的声,是地上的粘浊体液沾了鞋。
走了三步,埃雷转到了纳金斯正面,就这三步,笑变成了哭,泪已盈眶,声已成泣,“纳金斯,你们矿金虫傻了吗?把精致的食物穿在身上,这不是鼓励别人来抢吗?傻啊,我这么小都知道,值钱的东西都得藏起来,藏得好好的!”
“你们矿金虫傻啊!”埃雷也不清楚自己在气什么,更不清楚自己在骂什么,只是想骂,还有想哭。
这份伤感,连同怀特都被感染了,躲在衣服里默默地哀鸣,“咿唔咿唔”的声音传入埃雷的耳朵,更添了几分无助。
纳金斯看了眼埃雷,依旧淡漠地传来一道心灵波纹,问道:“埃弗雷特,你憎恨杀戮?”
埃雷抽噎着,心里也是明白纳金斯的用意,想来又是要告诉自己某个道理,如同冥龙·奕一般,告诉自己何为“打破虚妄”!
可是明白又如何,埃雷有些烦躁了,为这些人的高高在上、漠视生命而反感,为他们知道所有的大道理而厌恶,嘴角一笑,噙着泪,反击道:“不应该吗?”
“嗯!那,什么样的死亡时你可以接受的!”纳金斯耸了耸前螯,只是没有开合那三角锥的口器,淡淡地语气,又添了一个问题,“什么样得死亡,在你看来,是不残酷的,是可以被普及的?”
“这……”埃雷傻眼了,原本以为纳金斯会说一番大道理,或者一个故事,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问题,心里也是暗自嘀咕:“死法?死,还有方法,还有不同!”
还未等埃雷回答,纳金斯又是传来一股心灵波纹,平静地继续说着:“老死?病死?饿死?冻死?烧死?还有其他什么死法吗?对了,被咬死,被吃的一干二净,连骨髓都被吸干了!这种死法你觉得可以吗?”
“不!”埃雷脑皮一麻,说道,“老死挺好的,老死不可以吗?”
“老死!”纳金斯笑了,那三角锥的口器开合的数次,似乎很开心,“哈哈,埃雷,你想的真好!看来你不觉得被吃是一种好死法,是不该被普及的!”
纳金斯的心灵波纹忽然一抖,笑声嘎然而止,“那你吃什么?你们人类不也吃牛羊猪,也一样吃花叶果种,每天都吃三顿!外头森林里,飞禽走兽,互相猎食,互相杀戮,也就为了吃饱!再说你身上隐隐露着的,那股血腥味,难道不是什么家伙的皮毛吗?”
埃雷被打中了软肋,他呆呆地看了看自己得双手,想起了往昔自己杀的蛇熊虎狼,想起曾经自己剥下的毛皮,想起昨日自己烧烤的肉块,暗暗摇了摇头。
看着埃雷沉寂的模样,纳金斯继续说道:“对!是不好,都不好,死亡本身就不好!但活着,就需要死亡!一个生命的存活,是诸多死亡堆积而成的!只有死亡,才能让生命活着,只有死亡,才能让生命传承!”
“我们矿金虫没有天敌,没有!以金属矿物为食的我们,连体内的血液都充满了金属物质,这是剧毒!所有没有什么存在敢食用矿金虫,即便是蝶化后失去强有力的前螯,变得孱弱无比的黑曜金斑蝶,也没有什么存在敢捕食!”
“我们矿金虫是无敌的,我们身强力壮,没有疾病与痛苦,穿梭在坚硬的矿脉之中,肆意地挖掘与吞噬,享受着生命的快乐!”
听到此处,埃雷猛地插了一句:“你们矿金虫只吃石头,不需要杀戮,你们没有天敌,似乎疾病也很少,你们可以老死!这不是很好的种族,为什么……”
纳金斯摇了摇头,回应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一出生,一切就已这般!或许,生而如此吧,或许,这种类斗争,就是我们的敌人!好了,埃雷,到我背上来吧!”
“哦!”埃雷暗暗呼了口气,收拾了一下心情,就是跳上了纳金斯的背。
埃雷脚上沾满了粘液,在纳金斯光鲜的背上印出了花,黄白色的腥臭的“花”。
看着这些盛开的“花朵”,埃雷垂着头,低低地瞄了一眼周遭那了无生机的狼藉,说:“纳金斯,就这么留着他们不管吗?”
“不!埃弗雷特,让我们,送他们一程吧!我们看着他们,知道他们怎么死去,那就送他们最后一程!”
“怎么送!”埃雷有些迷惑,却很认真。
这一天遇到了太多的事情,总是会出现他意想不到的发展——送别,这茫茫的一片生命的残骸,那拾不起来的烂肉,那种伤感,怎么送?
“怎么送!死得很苍白,那送,自然也要苍白!”纳金斯默默地吐出一圈金丝粘丝,又将埃雷固定在其背上,腹下几对爪子一收,整个身子下沉了半分,就是下腹贴着地,如同一块挺起的“烂肉”,毫不着力地瘫在那,“埃弗雷特,让我们和他们一样,同行而送!”
“这方式,也真特别!”埃雷笑笑,就是又抬起了头,淡淡地扫了一遍四周,感受着鼻腔里的那股腥臭,突然的,埃雷发觉眼前的场景不再那么厌恶,鼻腔内的腥臭也不再那么浓烈,“我是习惯了吗?原来,这也是能习惯的!”
在埃雷思索间,那四道瀑布的水流发生了变化,其通道口处延生出了一个挡口,水流被分开了,不再冲向地下的水潭,而是分成了两股,侧向冲进了四周的平台。
水流变大了数倍,主根附近的下漏也不知何时聚拢了,整个平台转眼就积起了半公分深的水。
水,不高不浅的水,冲刷起了那些黄白色未干的粘液,也浮动着一团团失却了沉重外壳的肉躯,水花在那里飞舞,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带着残肢破碎、黄腥白血左摇右摆得,竟是出乎得有些美感。
水还在不断得积攒着,眼见就要漫过了纳金斯的半边身体——“好了,埃雷,抓紧了!要开始了!”纳金斯瞟了眼水深,就是回首提醒了下茫然的埃雷,“马上,要和他们一起,往死亡之路上走一圈!”
“嗯!”埃雷有些紧张,把持住了住了纳金斯的外壳,又是捂住了怀特的小身子。
“别紧张,只是往那走一趟,还会回来的!”纳金斯轻笑着打趣,“好了,开始了!”
似乎,纳金斯的话是命令,他说开始,一切就开始了!
平台“唰”的一声分成了四瓣,十字形向下打开——这平台当真是由四条月见树的侧根延展而成,四条侧根位于四道瀑布之间,延展成了四瓣扇形的平面,彼此搭建于接缝处构成了那瀑布下的湖泊河流,而其扇尖则是组成了主根中心处那可开合的漏口。
而如今,侧根一翻,向下敞开,这动作很快,快得下落的水都赶不上。
于是乎,一切,开始了垂直坠落。
埃雷感觉浮空了一下,便开始坠落了,犹如龙谷那被遗弃在夜空下坠落一般,失重而落,感受不到一丝丝脚下传来的安稳。
所幸有着纳金斯的护持,埃雷还依旧站在其背上,没有什么动荡。
四周依旧是金光闪闪的世界,水花在身边坠落着,却也静静的浮在那,散做一滴滴水珠,或是包裹着几缕血丝,或是干净透明,都无外乎折射着金光。
再说那些残肢碎体,如今也都在坠落,也在那静静地浮着。
半空这,肢体舒展开来了,还在那颤抖,或许是被风力带动的吧,有些诡异与恐怖,但也有着莫名的欣喜,仿佛又活过来一般。
下落一直这么继续着,周遭的景色在那飞速退去,带起一道道线状的划痕,已是看不清其形状。
唯一还能看出大概的,似乎只有感觉不到变化的主根——这主根有多长,埃雷完全想象不出来,自第一层“蛹道”而下,已过了五层,少说也已下落了两三百米,可这主根依旧那般粗壮,没有个三四十人依旧环不住。
主根的粗细似乎不会变,连样子似乎也不会变,这么下落的过程中,他的影像一直都清晰着,没有一丝丝的颤抖和不均。
“埃雷,快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