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雷,快到底了!”
下落的太久,那些飞速移动的和静止不动的彼此交错下,让埃雷有些恍惚,纳金斯的心灵波纹传来一个讯息,让埃雷有些迷糊的脑子回复了一点清明。
埃雷伸出头去,往底下探看:那快速接近的地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一扭一扭的,像一条条毛毛虫,聚集在那,互相纠缠。
速度很快,风很大,探出头的那么一会,埃雷就觉得眼睛生疼,嘴角也被扯得发麻,忙忙收回了脑袋,依托到纳金斯后背上,说道:“纳金斯,还有不到一百多米了!咱们要停在哪里啊?”
“停?埃雷,你看身边的那些死去的**有停吗?”纳金斯有些揶揄地回道,“要和他们一起!”
“……”埃雷再次听到这番话,看了一眼那些漂浮在空中、回复生命迹象的死者,暗暗猜度他们如此高速下落后碰撞的场景,笑了,“纳金斯,和他们一起撞在地上?”
“对!快了!”纳金斯的言语里有些欣喜,“马上就要撞击了!”
“哈哈!他们,会粉身碎骨!”埃雷依旧笑着,笑得很开心,笑得他自己都莫名其妙了,想来是方才见到的,有些过了,“而我们,却会安然无恙!”
“对,他们会毁灭,而我们,能活着!”纳金斯弹出了两只前螯,展开怀抱,迎向了来临的大地,“埃弗雷特,仔细看着,这是他们生命最后的绽放,那股最后的妖艳!看到没,他们死亡后的躯体在舞蹈,在欢快地舞蹈!”
“我看到了!我正准备着,我将看着!”埃雷笑着,这笑不会停,因为应该笑,对于这些寻求生命最后的绽放的存在,死亡应该笑着!
“他们的身体即将粉碎,即将溅射出最自然的轨迹!死亡,是生命的结束,而毁灭,是一切的开始!”纳金斯做着最后的呐喊,“埃弗雷特,看着,睁大眼睛看着!这是你来这里的目的,月见树·伊莱芬给你的礼物!”
“埃弗雷特,见证死亡和毁灭吧!”
埃雷笑容停了一下,心下一动,又是继续笑了起来:“谢谢!我会看着,即便我不能认同和理解,我也会记下的!”
“是的!埃弗雷特,一切,开始了!”纳金斯的身体绽放出金色的光,淡淡得,带了些泥土的昏黄,笼罩了他自身,也包裹了埃雷,宛若一颗金色的流星,在无数舞动的矿金虫簇拥下,撞上了地下空间的最底层——第六层“根冢”,毁灭与开始的地方。
从无尽的陨落到刹那的静止,这眼前的一切,很美妙。
那些静止在那的悬浮物,那些水珠和死亡却又活着的身躯,骤然间迷幻了,开始了飞速的运动,失去了清晰的外貌。
而那些化成一道道线状而模糊的外景,那些原本静止却又高速后退的纹路,也在刹那间恢复了清晰的纹理,仿佛一场梦,虚空大梦!
骤停的视界里,一切都相反了!
埃雷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一切,根本不可能出现的情景。
而魔法之力让这实现了,安全的实现了,让埃雷活生生地看见这一幕!
身处魔法之光的埃雷,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一切,感受那种离奇的犹如幻觉一般的真实。
那些扭动的躯体,化作一颗颗流星,留下一片残影,砸在了土地之上,而后千姿百态。
有的腹部朝下,柔软的躯体黏在了地表,摊开成了一方痕迹,或方或圆,周边也有着诸多的斑斑点点。
有的尾部朝下,就看着一段段的下落,一段段的撞击,一段段的摊开,一段段的化为糜烂,一部分已绽放,一部分却还依旧在那颤抖。
有的背部朝下,那有些弹性的背脊,原本是顶着坚硬的外壳,而今被剥离了,留着相对紧凑的质地,撞在地上,竟然还反弹而起,只是身体经不住这种撞击而支离破碎。于是,一股冲击而起的焰火就燃放了,一粒粒的破损,直直地蹦起数米之高,似乎在留恋往昔,向高处的过去示意。
再有的,就是东倒西歪了,胡乱飞舞,很乱,很杂,很美!
还有最美的,就是那些水珠,那些或是单纯清澈的水珠,或是包裹了丝丝黄白血液的水球,轰炸在地上,飞溅起无数细碎的水花,其间又夹杂着许许多多的其他,还有光晕的折影,一瞬间璀璨而繁花。
只是虚空之中,万物能停留多久,纵使是反弹至十数米高,再落下,不过一两秒。
于是一切,转眼间就停在了地上,无论是水、残躯、还是细碎的泥土,都落在了地上,随着“根冢”里一条条蠕动的根系,做着最后的颤动!
“纳金斯,原来快就是慢,慢,其实也挺快的!”埃雷傻傻地笑着,看着眼前繁杂的一切静了下来,静得那么迅速,“生命,活着与死去,或许也一样吧!活着就是死去,死去也可以是活着的!”
“……”纳金斯笑而不语,划动着腹下的小爪,往主根处而去。
现下,水淹了纳金斯的小半边身子,纳金斯每迈出一步,就惹得水面一阵晃动——水也不再清澈,泥土、残躯碎末、黄白血液全都混在了一起,浑浊不堪。
纳金斯的利爪搭上了月见树的主根,向上爬升了两米,就是侧挂在那,调了下身姿,后背处微微躬起,让埃雷有了个落脚点。
居高临下,埃雷看着底下的那一滩污浊,竟是感觉到恶心,一股子胃酸直接冲了出来。
“咳咳!”埃雷吐了两口,就是难过地依靠在了纳金斯身上,好在有着纳金斯的扶持,没有失去平衡,咳嗽了两声后,说道,“纳金斯,死后好恶心啊!我记得,森林里,那些尸体,放在那,不出三天就会腐朽发臭!”
“森林里,经常有着一些小动物,在腐尸里钻来钻去,吞食腐尸!也有很多蛆虫,在那里爬来爬去!那时候看到了直接晕过去了!”
“后来才明白,尸体,要回归自然,才算真正的了结!那些恶心的食腐动物,在做着一件很高尚的事,送这些死亡的身体走完最后一段路程!”埃雷擦掉了嘴角的污渍,暗暗吐了口唾沫,“我真是没用!”
“埃雷,莫强求!你还小!慢慢来!”纳金斯轻笑,言语里有着长辈对小辈的关怀,“怀特那小家伙怎么样了?”
“他啊,躲在我皮甲里不愿出来呢!”埃雷摸了一下怀特,就是打趣道,“这场景有些恶心,想来腥气也很重,怀特鼻子很灵的,应该很难受!”
说完,埃雷又是看了一眼下面,那一潭浊水,有些哀默,说道:“纳金斯,这潭水,应该不会就这么放着吧?”
“当然!月见树·伊莱芬会送他们走完最后一段路的!”每次说到月见树·伊莱芬的时候,纳金斯的话语里总是充满了敬意,“仪式,很快就会开始!”
“哈哈!最近,仪式好多!”埃雷笑笑,算是在调侃吧!
“埃雷,小小年纪,说话倒是很有意蕴了!”纳金斯头一旋就是看向了埃雷,也开始调侃。
埃雷不做回答,只是脸色一淡,就是避开纳金斯的视线,向下看去。
那一潭浊水,混杂不堪,却也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有一些浅浅的涟漪。
而那些涟漪也快消散了,仿佛,即将寂静!
涟漪消散的下一秒,寂静的浊水潭子却掀起了波涛,很突兀,却似乎也很正常——生命的悸动,彻底停息了,送别的豪情,才能燃起!
“埃弗雷特,这是尊重,对生命的尊重!月见树·伊莱芬是一个尊重生命的存在!”纳金斯在一边倾诉着,那吟唱一般的声音,透着崇拜与尊敬,“感受到了吗?”
埃雷依旧不做回答,静静地看着底下,看着月见树的送别!
波浪越来越大,其间,近百条有着埃雷大腿粗细的根系浮现了出来,如同搅棍一般在那划水,似乎要把一切都搅匀。
约莫过了两分钟,那潭浊水已成了粥状,波浪也掀不高了,只是在那鼓荡着嬉笑的波纹。
“纳金斯,我觉得,他们在笑!”埃雷傻傻地说了句,眼睛丝毫没有离开,“就好像,小时候,我看见路边的那些孩子,在雨后的积水浅坑里,来回地踏着水!弄湿了衣物,弄脏了鞋子,可他们脸上却在笑!即便在父母来后,被打了、被骂了,依旧在笑!”
“生生死死,本就不需要太过在意!就如同你们人类世界,贫穷又或富贵,其实没什么区别!”纳金斯说道,“主要的是,为何而生,又因何而死!”
这话中,更多的是问,纳金斯试图让埃雷来回答!
“……”埃雷又沉默了,他不能回答,也不愿回答,因为他不懂,也不愿懂!
那些大腿粗细的根系已收了回去,重新缩回了水下,而后,只听得几声水花溅跃的清脆,一个大漩涡就出现在那粥状的水潭中心,绕着主根。
漩涡之中,浊水开始了逝去。
“他们,去哪了?”
“他们,回家了!”
“回家?”
“嗯!他们,会成为月见树的一部分!”
浊水干涸了,空留下“根冢”,那一条条蠕动的根系,在颤动,吐着一个个粘浊的水泡,像极了吐着唾沫的地龙。
“埃弗雷特,这里,叫‘根冢’!”
“埃弗雷特,这里,是生命循环的地方,是死亡与转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