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昔日的白老化作一捧黄土,当年他自知寿命无多,所以他才丝毫没有刁难求亲的傅向荣,便是希望傅向荣能够好好对待自己的女儿,不要嫌弃糟糠之妻。
好在傅向荣和白玉兰二人很是恩爱,从未有过争吵,相敬如宾用在这对夫妇身上端是贴切!
至于这被称为“承儿”的小男孩,全名为傅清承,便是傅白二人爱情的结晶了,在他们成亲后不过一年多便降临于世,使得白哲棋在临终之前还能看见自己的外孙,也算了却了心中最后一个心愿。
不过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傅清承自然不知晓此事,对于他来说,言笑不苟的父亲和温婉体贴的母亲就是他最重要的人,再加上一些街坊邻居和家中的一条大黄狗,便是他的生活圈了。
傅清承聪明伶俐,很小的时候就展现出了不同于同龄人的才智,这让傅向荣欣喜不已,故而早早地教儿子读书识字,这在那个没有胎教的时代下,也算最早的入学儿童了。
早慧的傅清承也出现了让父母头疼的一面,那就是调皮,古灵精怪地他屡屡在外闯祸,好在年幼,倒酿不成大错,但小麻烦却是不断的,傅向荣为了约束儿子的行为,便规定傅清承若是惹了麻烦或是不听话,就罚抄书籍。抄的多少,视情况而定,故而才有了李二牛调笑小清承之事。
傅家三口吃过晚饭,白玉兰收拾着桌上的“残局”,而傅向荣便正色询问着儿子:“承儿,今日的功课你做完了没有?”
小清承抬头看见父亲,露出一口还未长齐的牙,笑着说道:“爹,都做完了。”
“那好,我来考考你。四书五经指的是哪些书?”
“嗯,是《论语》、《孟子》”
白玉兰看着孜孜不倦考验儿子的丈夫和一本正经晃着脑袋回答的儿子,不禁轻笑一声,这般日子,真是美好。
考验完毕,傅向荣满意地点点头,除了顽皮,这个儿子还真是没得说,既然功课做完了,他变得有些和颜悦色,微笑着对小清承说道:“承儿,为父今天便教你玩一种东西,你要不要学?”他知道,这个儿子只要听见和“玩”有关的事,就会变得很活跃。
果不其然,小清承眼睛一亮,拉着父亲的大手,兴奋不已地说道:“爹,是什么?快点告诉我吧,快点。”
看着这可爱的儿子,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从一张桌上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摆在了儿子面前,略微神秘地笑道:“承儿,你可识得此物?”
小清承用着充满好奇的眼睛仔细打量眼前那一个个饼状的木制物体,其上面还刻着一些字,弯着小脑袋,口中迟疑道:“这,这是”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顿时叫出来:“这个我在镇上看见过,是孙爷爷和张爷爷在玩的,好像是叫马?马棋什么的?”
马棋?傅向荣哑然失笑,他摸了摸小清承的脑袋瓜子,口中解释道:“这可不叫马棋,这是象棋。不懂可不要装懂,不知为不知,记住了没有。”
小清承对于父亲指出自己的错误有些不乐意,但是想着父亲要和他玩这个什么象棋,又嘿嘿地乐了起来。
“爹,我要玩,你快教我吧!孙爷爷不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还说我不会玩,哼,等我学会了,定要大败他几回,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童言无忌,傅向荣摇头笑笑,拉着儿子坐上了一张木榻,摆开了棋盘和棋子,开始一点点地将有关象棋的知识传授给傅清承。
傅向荣不愧是当了几年先生,言简意赅,不一会就让傅清承了解了象棋的玩法。
在一次教学的棋局后,父子二人开始正式对弈。
啪!
一个红色小兵将一匹黑马吃掉,这让傅清承瞪大了眼,因为,他便是使的黑棋。
“不算,不算,父亲,这是我没看见,要是我看见了肯定不会这样的,快退回去。”聪慧的傅清承居然在刚接触下棋不久后便懂得了悔棋,不知让人该哭该笑。
“这可不成,黄河之水一去不复返,做了可没有后悔的。”傅向荣故意板脸说道,不过当他看见儿子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后,不禁有些动摇:“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噗呲,小清承破涕为笑,他知道父亲疼爱他,定然不会一点都不退让的。
“将!”
一个红车横冲直撞,直直对峙着黑棋的将。
哈?小清承又傻眼了,他在棋盘上看来看去,怎么尝试都是徒劳无功,败局已定。乌黑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他身子往棋盘上一扑,同时不停地滚动,立马搅乱了棋局,口中喊着:“爹,这局不算,这局不算。你得让我才行,不然没法打了。”
无师自通,这小清承居然又得到下棋的一招“精髓”——赖棋。
面对着这无赖的“滚刀肉”,一向严肃的傅向荣哭笑不得,只得说道:“好,这局不算。我们再来一局。”
“耶,就知道爹爹最疼我了。”然后看见正缝补衣服的娘亲转头过来,又甜甜地加上一句,“娘亲也最疼我!”
这小滑头!白玉兰轻啐了儿子一口,不再理会下棋的两父子。
小清承为了能赢,苦苦哀求父亲让子,傅向荣不得已之下,只好将红色棋子上的两个“兵”给拿了下来。
可是,小清承输了。
又耍赖让更多子,红色棋子中又少了一“马”,可是输了。
再让一“炮”,依旧输。
再让一“车”,还是输。
无论小清承下了多少局,毫无例外地都是输,只不过胶着的时间延长了一些,但还是难逃“一死”。
他沮丧了,一直觉得自己了不起,可是却在占据如此多的优势下还是输了,连平局的机会都没有,枉费自己还耗费那么多力气去哀求父亲让子。
傅清承颇受打击,一张小脸皱得跟包子上的褶一样,眼睛里泛起一丝水光。毕竟还是孩子,在受到打击的时候就会露出软弱的一面。
傅向荣还是很疼爱这个儿子的,一看儿子跟霜打的茄子一样,不由心中一动,反问道:“承儿,你可知晓你为何屡次输给我呢?”
小清承默不作声,傅向荣却是知道他正在思考这个问题,也就等待儿子的答复。
半响,小清承终于抬起头,不确定地说道:“嗯,首先我经验不足,没有技巧可言,所以一开局就容易落在下风;然后我总是粗心大意,往往忽略重要的地方;最后,我觉得是我太想胜利了,沉不住气,就像其它狗跟大黄打架的时候,往往是叫得大声的狗输。”
大黄?傅向荣脸上一抽,这个儿子说就说,怎么把狗也扯了上来,真是傅向荣也不知该如何说儿子好了。
傅向荣无语是无语,但是内心还是很诧异的,没想到这个四岁的孩子居然能够从中总结出来怎么多,简直是出乎意料!
小清承偷偷看着父亲的表情,自己乱说一通,会不会被爹爹给看出来呢?
沉吟片刻,傅向荣整理了语言,说道:“看来你还是能够吸取几分教训的。经验的确很重要,传说中的庖丁解牛,就是因为经验达到了巅峰,才能心中有数,这个是对所有人都适用的。”
“你说的粗心大意,也可以说成眼光太窄,大局观不够,要把握局势上的每一个细节,细节决定成败。这个因素可以说决定着人是否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而且,我们千万不能因为一时之利或是一时之失就轻举妄动,谋定而后动!”
小清承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
“最后,贪婪的确是人最根本的劣性,原罪。每个人都不可能无欲无求,总有一样东西会打动他。而当这样东西出现在其面前,就会导致人们丧失理智,就会做出错误的举动,然后一步错步步错,走进深渊之中。”傅向荣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竟然带着一份颤抖和偏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夫君!”一个声音将傅向荣拉回现实,傅向荣便看见妻子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儿子,还好,小清承正在思考他的话,没有发现父亲的异常。
唉,白玉兰轻叹一口气,心也似乎飘到了别处,一个不小心就被针刺破了皮肤,手指上浮现出一颗血珠。
她知道丈夫心里一直有座大山压着,情绪不得释放,但是她不敢轻易触碰那个禁忌。
正听得入神的小清承忽然发现周围静了下来,不解地看着父亲,说道:“爹,你怎么不说了?”
傅向荣似乎又恢复了正常,淡淡道:“总之,人有多大的实力就拿多少东西,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虚假给迷惑。而且,人生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有勇还需有谋,二者结合,才是成功的关键。”
他不知道,这番话对尚还年幼的傅清承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也可以说,对这方世界造成了多大的改变!
深夜,满怀心事的傅向荣走出房间,望着漫天星辰,嘴里轻轻说道:“人生为棋盘,我为子。连小孩子都知道,咬人的狗不叫。现在嚣张,可不代表以后。鹿死谁手?难说,难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