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9月,风中少了些许燥热,知了仿佛意识到已然时日无多,在枝繁叶密中拼命嘶叫着,远处山峦叠翠,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穿越过林间时的飞鸣。风轻云淡,天空是北方很难见到的湛蓝清透。
位于浙江东阳的横店影视基地,一向被圈儿里人称呼为“横国”。的确,对于他们来说,这里差不多承载了他们的大半个世界——如果有哪个演艺圈的人说他从没有在横店上过戏,对不起,那他就相当于在对整个世界坦白:老子这些年算是白混了。
每年的5月到10月是横店最热闹的时间段,至少有四五十个剧组扎在这里拍片,而三十几个组同时分布在各区开拍实在是太寻常的事情了。
清晨7点刚过,明清民居城“桃花源”的一座院落里,
正在赶拍一出年代戏。
院子当中,身穿绸布长衫的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正指着儿子教训:“你去法兰西留洋了三年,难道就是为了回来娶这么个下人做老婆?丢人呐!丢人!我李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这个不孝子孙丢尽了!”老爷子说着含泪悲怆。
“老爷,您快别生气,”一旁的太太忙上前来搀扶住,一面回头咬牙切齿的指着一个穿着碎花棉布衣裤,在脑后梳着乌黑麻花大辫儿的丫头说:“都是这个狐狸精勾引的!”
那被指责的姑娘无助的微微摇着头,向后撤去半步,双手局促的揉搓着衣角。
“梅香,别怕!”站在老爷子面前不远处一个穿着褐色西装的男子转身走来,一把拉住姑娘的手,姑娘抬起眼来,两人四目相对,那男子目光炯炯,直视进姑娘的眼里,姑娘就含着泪微笑了。男子握紧了她的手,转回身语气坚定的对老爷、太太说:“爹、娘,梅香是我的女人,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我这就带她走,等你们想通了我们再回来。”说着他紧握住姑娘的手向大门走去。身后的老爷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太太慌忙呼唤着“老爷!老爷!”身旁的管家则追上来一面大声叫:“少爷!少爷您快回来!”
“过!”扩音器里传来了导演程子威的声音。
在圈儿里被官称为“杆儿哥”的现场录音把举在演员头顶上方的话筒放了下来,反光板也都落了地。“梅香”微笑着对“少爷”说:“谢谢您恒哥,跟您走戏真好,都是一条就过,难怪都说您是中国第一戏霸呢。”
“你也很入戏,好好用功,会红的。”周自恒已经暗淡下去了眼中的神采,笑了笑对“梅香”说。
“嘿,丫头,跟恒哥演对手戏,你想不红都不能。”老爷、太太和管家都已经凑了过来。
“就是,能跟恒哥配戏,连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觉得脸上有光!”管家在一旁不无讨好的说。
“快别这么说,”周自恒转过身来,“我还得谢几位老师帮衬呢。”
“恒哥,菜快凉了。”助理李辉在一旁轻声说。
周自恒向几个人点点头,边向外走边脱去西装外套递给旁边的人。
“吃饭了,吃饭了!”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朝着早就送过来,堆在院子一角案子上的盒饭拥过去。
周自恒跟导演程子威一起从监视器里看了刚才拍过的那条戏,两个人就一起朝停在院外的保姆车走去。
“我的戏份儿就都杀青了。”周自恒说。
“哪天从美国回来?”程子威问。
“四五天吧,”周自恒回答,“就俩镜头。”
“呵呵,”程子威看着助理拉开车门,“活雷锋啊你,难怪我们口碑都比不上你呢。就那么个小导演,俩镜头,就把你折腾一趟美国。”
“帮年轻人一把嘛,咱们那时候不也靠着前辈提携吗。”周自恒笑着说。
两个人上了车,李辉忙打开桌子上的几个野餐盒,程子威的助理赶快盛上饭来。
周自恒和程子威不跟普通演职员一起吃饭,他们是中国的顶级男星和导演。
“最后一组镜头是在北海,后天整个组就回北京去,差不多你回来就全剧杀青了,哎你可别说杀青宴你也不参加啊。”程子威边吃边看着周自恒说。
“参加,肯定参加。”周自恒说。
“哎,这就对了,”程子威低头接着吃饭,一面说:“杀了青我得赶快去欧洲把老婆接回来啊。”
周自恒笑起来,不说话。
程子威也无奈的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来打开,晃在周自恒眼前。里面是一枚钻戒。
“这么大的钻!”周自恒故意瞪了瞪眼睛。
“谁让你看钻了,让你看这个,”程子威指了指tiffany的标志,看了看周自恒一脸雾水,只好摇了摇头,一面收起首饰盒来:“哎,反正你也不懂这些。”
周自恒夹起一根芹菜送进嘴里:“我从来不用买这些东西,我怎么知道。”
“也是,”程子威叹口气,又拿起筷子:“你老婆多让你省心呐。”
“你得说,我多让我老婆省心呐。”周自恒说着又笑起来。
“对对,你让你老婆省心。”程子威无奈的摇摇头。他两个月前被老婆捉奸在床,虽然罪也赔了跪也下了,但年轻的老婆依旧得理不饶人的跑去了欧洲冷战。眼看着手机上发来的一条条老婆手里的信用卡副卡的消费额通知短信,程子威暗自着急,电话打了无数,但老婆坚称只有他亲自去接才肯回来。戏没拍完,停一天就是几十上百万的开销,制片人不干不说,投资商也不能答应,况且,程子威是个敬业的导演,他太清楚自己不能离开。
也曾想过晒着这不懂事的小媳妇不管,但想想当初为了跟她结婚甩掉前妻时闹得整个娱乐圈沸沸扬扬,自己也因此在社会上的口碑低到了尘埃里去,心里又烦。不管怎么说,这婚离一次就够了,虽然现在后悔连一次都不应该离。
这时周自恒的手机响了。他的工作电话都只能打给他的经纪人王涛,他自己手里的这部电话,能打进来的都是家人和朋友。
“陆爽。”周自恒接通了电话。
“你什么时候去美国?”电话那头的陆爽问。
“明天一早。”周自恒回答。
“赵总手里有个本子,想请咱俩拍,你下午回北京过来咱们聊聊。”
“有本子怎么不找王涛?”周自恒奇怪。
“这本子就直接跟你谈。”
“下午有事。”
“你爸寿宴不是晚上吗?”陆爽问。
“下午约了大夫。”
“大夫?”陆爽稍稍愣了一下,“还看你那个精神科呢!”
“抑郁好吗?”周自恒笑着说,他看抑郁症这事只有程子威和陆爽两个圈里人知道。
“省省吧你,这年头儿谁还没个抑郁症啊,有什么好看的。哎,你不是跟那个大夫有一腿吧,拿抑郁当幌子,定期跑那儿幽会去,我说你老也没绯闻呐,你都快把狗仔队给逼下了岗你。”
“没错,其实越是表面上的正人君子内心就越龌龊。”电话这头的程子威听到了就凑前身子大声对着手机说。
“哎!”陆爽在电话那头表示赞同,“还是子威说到点儿上了,要不说咱俩是大导演呢。”
周自恒哈哈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