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徒》 第二章第一节 初入阖地

    真正醒来时，已然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正常的思维意识，也不知过了多久。躺在一堆繁茂的针叶树枝之间，而在周围散发着浓烈的芳香和红黄蓝绿各色的荧光。我的身体上沾满了恶心的粘液，有一些已经凝固。那时我并不认为自己还活着，没有任何迹象能够证明我还生存的痕迹。

    但是，我感到了极度的饥饿，我便知道了我还活着。我胡乱抓来身边的叶子，塞进嘴里咀嚼，针叶扎进我的口腔，味道也是恶心。但我浑然不觉，连续抓食了几把，直到产生痛感。

    我爬了起来，晕眩的扶住树干，定了定神抬头看去。有些异样的是，这树干的上方更粗，下方却细。我走前一步想去看更清楚，而脚下没了着力的树枝掉了下去。

    坠下几米，我又被树枝拦住。手掌手臂被划破，眼前几厘米又是一束针叶。我落到了底部，但低下头看却不是地面，是枝叶向下的树顶尖。我笑出一声，灵魂的重力原来是向上。

    我所抱的树干突然一阵震动，针叶和枯枝纷纷落下。我低下头，再抬起头时，听见一声像是鹤唳而更加凄厉的叫声。一只半人高的大鸟俯冲下来，尖利的喙一下子戳中我的肩膀，我失去重心，掉下树枝。

    这并不是飞翔，而是实打实的坠落。始祖鸟在空中还在啄食我，我挥着手驱赶它，但无力的驱赶仿佛更加引起了它的兴趣。始祖鸟索性彻底站在了我的身上，嘴喙放肆攻击我。

    “嘭”的一声，我摔落在一片轻软蓬松的藤茎植物之上。身子弹了起来，脑袋里发出闷响，产生一股子强烈的晕眩。耳鸣里渐渐又出现了始祖鸟的叫声，我睁开眼，看见它站起扑打着翅膀又冲了过来。始祖鸟咬住了我的手臂，比疼痛更多的是恐惧。我试图甩开它，我们翻滚在藤茎丛上，几次反复，始祖鸟终于松口飞离我一段距离。

    几米开外，它撑着宽阔的翅膀喉中发出“嘶嘶”声。我瘫坐在地上一点点向后退去准备逃跑。始祖鸟发现了我，鼓动一下翅膀又将飞来。但它一下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绊倒，爪子无法离开藤茎。始祖鸟在藤茎上面扑腾挣扎，但不止爪子，连同翅膀、身子一起被仿佛有着意识的藤蔓缠绕，一点点拖入藤茎丛中。它凄厉的尖叫声逐渐消失，始祖鸟的那一块地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平静下来。

    我急急喘着粗气，惊魂未定。不等放下心的一刻又燃起另一份畏忌。我从身下的藤茎丛上迅速爬起，跑跳着，生怕脚稳稳落在哪一块上面被捉住。我没有方向的跑，只找着最亮的方向。亦如那晚与朗禹被狼追赶一样。

    这里也是一座山峰，矗立在无垠的石漠上的孤零零的一座山峰，便是之后我从蜓壳之上远眺的纳兰山。不知多久，我连滚带爬的才逃离了那片藤茎丛。与之相接的是坡度较缓的矮灌木林。

    我拖着虚软的身体在林子里找到一堆看上去能够吃的果子。掰开一个表皮凹凸不平的棘果，就着清凉的汁水连吃四五个。长呼一口气后，我的五脏重获生机，脑子里也逐渐清晰起来。林子里没有太多的声音，大约有些昆虫或者小的生物。到底还有什么，会不会再被攻击，在这种思绪中我困倦的睡去。

    再醒来时，光线昏暗的看不清周围的路。我仰头看，那倒生的满是云杉、巨松的植物天仿佛是真的黑夜一样。我还记得十分耀眼明亮的各色萤石，现在只剩下同阴天一样的星星点点。

    “朗禹！！！”

    我在安静的矮灌木林子里大声疾呼朗禹的名字，但回应我的只有我踩在地上的落叶的声音。我向四周寻找，这时才发现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或许是因为身体的伤口和虚弱让我无力，但更像是我突然变胖了几十公斤，或者，更像是这里的引力增大了一两倍。

    寻找了很久，我连呼喊的力气都不足了。不得已，我向山下缓慢走去，因为越往下，植物也越稀少，所能拥有的目力也会更加完备。

    当我进入到纳兰山的沙坡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从山顶上离开了很远。眼下都是沙土和石漠，山下更是一望无际的贫瘠的荒原。这样的景象和山上无法相当。气温变得寒冷起来。我身上的粘液已经干透，而衣裤和鞋子破损的不成样子。我停滞在不上不下的境地，不知作何打算。

    山顶有风吹来，身旁尘土飞扬。我只能趟着沙子继续往下走去。距离山下的平地还有很远。但我没法长时间的站立或者坐下，我的重量会不断陷入沙坡中。再次失去力气的我打算滑下，同时发现身侧不远处的坡线上闪起两颗星光。

    和一张兽嘴。

    我瞪大了眼睛，那兽的形状全部从沙土里探了出来。十几米外，体型便大的像一头虎。嘴勾着似鹦鹉一般却半张着露出尖牙，巨蜥一样的四肢及地，身后拖着如同鳄一样的长尾。它张了张嘴，松快一下自己的下颚。纳兰兽朝着我慢慢走了过来，而这沙坡的吸缚力对它来说仿佛冰面般顺畅。

    我试着拔出陷入沙中的脚站起，但重心不稳又跪倒在地面上，我拔出两腿，打着圈的翻滚向下。纳兰兽向下追来，我能听见那“~~~”的声响。一个小坡令我弹起，又重新坐了起来，我眼前一片晕眩，分不清方向。嘴里尽是砂石，但那“~~”声也没有了。

    “啊！！”

    我惨叫一声，背上遭受追上的纳兰兽的一爪。它已站在我面前，张着嘴巴出的恶气喷在我的脸上。

    纳兰兽的两只前爪压在我的胸口，心口立刻像是重锤打压一样。它张大了嘴巴试图吃掉我的头，我偏向一侧躲开一下攻击，而第二下紧接而来。我两手推住了他的勾嘴，胸口的剧痛却让我产生不可思议的力气。

    “救命！”

    我不知道自己在呼唤谁，这只是求生的**。纳兰兽突然卸力将头偏走，抬起前爪一下子将我踢开。我翻身站起，背后是烈焰灼烧的痛。

    纳兰兽在原地来回走动，嘴巴里滴滴答答掉下口涎，那一对琥珀似的褐色眼睛死死盯住了我。我的身边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光秃秃的唯有沙子。沙子。

    纳兰兽再次冲了过来，我弯下腰，两手捧起一大把沙子扬起。沙子迷了它的眼睛，纳兰兽又一声尖利嚎叫。我反身向下跑去。

    坡度已经减缓，也意味着我快要到了地面。我回头向后看，而在回头的一瞬间，纳兰兽的身体已经自半空而来。我立刻被扑倒在地，那怪兽的重量让我半陷入沙石之中。它张大的口就在我的头顶，它的口涎流下在我的脸颊。我无法呼吸，只剩左手伸出去握住了一块石头。

    石头轻轻砸中了纳兰兽黄宝石颜色的眼睛，它闭了一下，又睁开。它慢慢闭上了嘴，我看见，那结实的如钢铁一样的勾嘴。

    我的左臂断了，被那勾嘴一击砸中。我没有叫出声，一瞬间里甚至感谢它并没有选择我的头来攻击。我试着动了一下左臂，没有任何反应。我扭过来头看向纳兰兽，这一次，它的方向已经直直在我眼睛的上方。我微张开嘴，呼出最后一口气。

    一柄斧子剁在了它的头顶，两颗黄宝石眼睛的正中央。我怔住，没有呼吸的看着。摇晃两下，纳兰兽的头重重砸下来在我的身旁。我顺着它看的方向看去，十几米外的石漠中，扬起的沙土里有着一个人形。

    “朗禹……”我轻轻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