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暗中向那抖得跟筛糠子似跪在那儿的宫女使眼色,好在那宫女慌张中也是领会到了,忙捡起地上的碎片放在托盘里捧着托盘躬身退出大殿,不多时换了一个年长的宫女重新端茶入殿,奉在各个嫔妃手中。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辰。
“端妃姐姐还有什么好说的?熙嫔哪里无辜了?”庄妃脸色难看,恨声道。眼见姜皇后马上就要惩罚容芷了,还是在她自己的册封礼上,这惩罚一旦下来,容芷还不成了后宫中的笑柄?若坐实了罪名,一顿宫杖自然是逃不了的。哪想半路杀出一个端妃求情,偏姜皇后还有些忌惮的模样,要出口的惩罚也吞了回去,庄妃哪里还能忍住,又道:“大家都说端妃姐姐仁心仁德,这话现在看来不假,可如今臣妾怎么觉着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呢?”
“闭嘴!”全妃蹙眉冷道,端妃身为四妃之一,身份地位又岂是一个妃子能随意置啄的?庄妃无脑的话说是蔑视四妃也不为过了!“端妃说话做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来人,掌嘴!”
她身旁的大宫女得了令就上去左右开弓两巴掌招呼上去,半点也不留情面,退回全妃身后之时庄妃双颊已是留了两个清晰的手掌印,又红又肿。
庄妃气的头顶都要冒烟了,原本要惩罚容芷的,要看容芷笑话的,如今却是惩罚了她,让大家看了她的笑话。哪怕心里恨得要命表面上也不敢造次,飞快说了一句臣妾知错便捂住脸不敢再说,只拿双眼狠狠瞪了看笑话看热闹的嫔妃数眼。
被她压迫的嫔妃心气大顺,内里快意笑了,心里一痛快,连带着看容芷也少了几分敌视,反而还顺眼了不少。
贤妃坐在位上慢慢品茶,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
见姜皇后脸色稍霁,出言不逊的庄妃受了掌掴,端妃才又开口道:“皇后娘娘请看熙嫔礼服上的花样,看着像牡丹,实际上却是芍药呢!”
芍药?那可是完全比不上牡丹的!
姜皇后一愣,仔细朝那牡丹花看去,众人听了端妃言之凿凿的话也一道看了过去,姜皇后脸色微变,显然是看了出来过来,而其他人则是使劲瞧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乎,所有人期盼地目光如炬般投向端妃,想知道她是如何开口为大家解惑的。
“一则看花型。牡丹的花都是独朵顶生,花型大,芍药的花则一朵或数多顶生,花型比较小。二则看叶子。牡丹叶子表面绿色中略带黄色,无毛,下面有粉末状东西。芍药叶子表面有浓绿色且叶子比较密。你们仔细看熙嫔礼服上绣的花样,它看起来像极了牡丹,但却并不是,依着我适才说的两个不同便能很好将它们区分了去,姐姐妹妹们有所不知呢,这芍药呀一直与牡丹并称花中两姐妹呢!原先臣妾也是看不出牡丹和芍药的不同之处,后来为了分辨它们的不同,臣妾下了好大一番心思,一得空便观察着它们,时间长了,臣妾方总结了这么两处不同。”
众人恍然大悟,听了端妃的话再去看方才看出了两者的不同之处,而端妃所讲之言不假,先前她的确为了找出两者不同而大费周章,皇上为此还赏了她不少的牡丹芍药呢!这也是后宫嫔妃都知道的。
“原也以为是牡丹,听端妃姐姐这么一说倒并不是呢。”
“是呀,你瞧熙嫔礼服上的花样,花型比寻常牡丹要小好多,且叶子颜色较绿较密,的确是芍药不假。”
“如此,我们倒是错怪熙嫔了!”
一时间言论纷纷倒戈,偏向容芷那边去了。
“芍药?怎么可能是芍药?熙嫔,一定是你动了什么手脚!”魏容华不可置信一般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容芷大声道,明明就是牡丹的,怎么会变成芍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误?惊讶之余她差点按耐不住跳起来将指头直戳容芷面门才肯罢休。
她不经脑袋脱口而出的话招来了众嫔妃怀疑怪异的目光,位分不如她的,她反瞪了回去,位分比她高的,她不敢以下犯上,只能打掉了牙往回吞。
“放肆!”全妃饶是平日里脾气和缓的也被她的举动激怒,“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
魏容华一下子缩了回去,被全妃不善的眼神镇压,只是如坐针毡,坐在位上半点都不自在起来,她捏帕死死看着容芷那边。
“魏容华这话的意思,是事先知晓熙嫔礼服上的图案是牡丹花了?”端妃柔声问道,明明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却让魏容华惊出了一身冷汗,忙不叠大力摇头否认。
讪讪笑道:“端妃娘娘哪的话,嫔妾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呢,这不是折煞嫔妾么。”
她这般辩解着,表情却说不出的僵硬,像是快要绷不住似的。
容芷美目中泛起点点寒芒,她穿这份礼服不过是要弄清楚到底是何人要对自己下手罢了,魏容华是个沉不住气的,不会很好隐藏自己的情绪,现在能确定陷害她脱不了关系,但她绝不是幕后操纵之人,魏容华说到底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礼服她的确在别人动了手脚之上又动了一次,知书知礼女红甚是精湛,多添几片绿叶还不简单么?
众目睽睽之下,姜皇后神色由冷漠转为愧疚,她起身走下高台,抬手挥退容芷身旁的太监宫女,屈尊降贵亲自弯腰扶起容芷,待看清容芷脸上两行清泪,叹了一口气后更是拿了帕子为她拭干泪水,柔声劝慰道:“莫要哭了,是本宫不好,让你平白受了这委屈。”
容芷惊慌失措之中竟是一把推开姜皇后,姜皇后没有任何防备,后退数步才在流珠的搀扶下堪堪稳住身子。
这一举动着实惊了众人,这熙嫔是太过害怕推开姜皇后的,还是心里怨恨而推开姜皇后的?一时间无数的揣测在嫔妃心里升起。
容芷又怕又悔站在原地不动,如同小鹿般无辜的眸中雾气重重,不消一会儿便泛起了粼粼水光,她死死咬着唇,原本红润鲜艳的唇瓣变得苍白难看,憋着不让眼中的泪水决堤。
这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失措的模样,让人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不忍与怜悯。
“皇后娘娘,熙嫔年幼不懂事,方才举动实属无心之失啊。”默默无闻的蒋贤容当先开了口替容芷求情。
朦胧眼底闪过一道诧异,容芷千想万想也想不到一向不搀和嫔妃之争的蒋贤容会为她开口。
蒋贤容入宫数年,一直以来都不得宠,往日里也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上,只是看着其他嫔妃明争暗斗,自己选择明哲保身的。
有了蒋贤容的带头,与她交情不错的王嫔也开了口:“请娘娘饶过熙嫔吧。”
“是呀,请皇后娘娘饶了熙嫔,熙嫔刚刚也是反应不及。”
“请皇后娘娘饶了熙嫔方才的无心之失……”
一时间,很少开口的老实嫔妃纷纷开了口,还都是帮着容芷求情。
姜皇后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叹了一口气复再抬步走近容芷,拉起容芷的小手,“本宫知你吓坏了,内务府竟敢如此违抗本宫命令,五日前本宫着流珠前去内务府赶制一套礼服,未曾想到他们居然用普通丝线,还绣出了与牡丹相似的芍药,本宫一时分辨不出错怪了你,你……”
容芷猛然抬头,极度讶异看着姜皇后,姜皇后欲出口的安慰消弥在她睁大的双眸中。
“可是想到了什么?”姜皇后皱起了柳眉,轻声询问道。
“内务府送来扶风小筑的礼服是两套啊,并不是皇后娘娘说的只有一套。”容芷小声道,灵动如墨的眼珠慢慢转了转,仿佛一下子变得僵硬麻木。
“两套?”姜皇后脸色微变,“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穿另一套?”
容芷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神色,“另一套被嫔妾小筑里笨手笨脚的宫女不小心打翻茶盏弄湿了,想着幸好还有一套,今儿便穿了。”
不小心打湿?怕是有意而为之!姜皇后丹唇牵起一抹阴沉冷笑,难道熙嫔什么都没有觉察?姜皇后不信这个邪,凝眸认真打量着着容芷犹带泪痕的小脸蛋,那张巴掌大的脸庞上有委屈,有懵懂,却唯独没有她想要的那种城府算计。
“娘娘,有,有什么不对么?”容芷贝齿微咬下唇,怯怯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姜皇后,又飞快垂下了头,排扇般的鸦睫细细抖动。
姜皇后收回试探的目光,和颜悦色道:“没有什么不对,你且瞧好了,此事本宫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先去一旁坐下,喝杯茶压压惊。”
她说罢松开容芷的手,倏然转身,金色的裙摆在地上划出一道凌厉弧度,她虽纵着有心之人出手,但绝不允许那背后之人打她的脸面!
若是成功了还好,偏偏却大意出了纰漏,她方才一通怒气活活成了笑话,还逼得自己不得不软声软语承认错怪容芷的话来。
“流珠,你差几个得用的太监前往内务府寻了那日当职的管事太监过来,本宫倒是要好好问问如何会犯这般大的错误!”姜皇后复坐在凤椅上,阴沉着声音吩咐道。
“是,奴婢这就去。”娘娘应当是动了怒了,流珠福了身暂时退出大殿差人匆匆去了内务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