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双带了几分冷意的眼,冷世欢心底疼痛一阵大过一阵,艰难吸了一口气:“秦岳,你终究是变了。”
回应冷世欢这番话的,是秦岳粗鲁又急切的吻。冷世欢内心纠结半晌,还是渐渐伸手揽住秦岳脖子,如果这便是他要的,那便给罢。原本,早便是一无所有的人。
待两人从被窝钻出来沐浴收拾妥当之时,天色已是大黑了。采桑端着药碗进来的秦岳只让她搁在桌上,而后对着冷世欢不咸不淡道:“喝了罢。”
冷世欢望着那碗药,下意识的便摇头后退,口中还有些底气不足的申辩:“凭甚你让我喝我便得喝,我不喝。”
对于她这性子,秦岳是清楚的,向来吃软不吃硬。可但凡关乎到她安全,便由不得她胡闹:“喝了它。”
声音还是那般不咸不淡,冷世欢却能明白,他是在生气。望着那药,还未入口便叫冷世欢觉着苦不堪言:“是避子汤么?”
如是问了一句,也没等秦岳回答,端起药一饮而尽,而后用手帕擦擦嘴角,学着秦岳的面无表情道:“药我喝了,你也可以走了。我如了你的意,你也别忘了替我救楚之。”
看着冷世欢面无表情的脸,秦岳嘴角只淡淡一勾,嘲讽之意一点也不掩饰:“避子汤?冷世欢,我真想挖出你的心好生瞧瞧,究竟是不是肉长的。”
而后拂袖而去,关门之时动静弄的很大,像是特意宣泄自己的不满似的。待他走后,采桑与采薇看着她欲言又止许久,终是忍不住轻声劝慰:
“相爷待夫人一向如珠如宝,夫人又何苦老惹相爷生气?夫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也是相爷才能决定的,不是楚之少爷能决定的。夫人若是真想再这秦府将少爷平平安安养大,还是得靠相爷才成。”
对于她们的劝告,冷世欢也没能听进去,只十分不耐烦挥手让她们都下去,而后翻箱倒柜的找出大婚那日的嫁衣:
“阿娘,她们都说他待我如珠如宝。也是我眼拙,还真没能看出来他哪儿待我如珠如宝了。他既然那么怕我有他的孩子,那么怕会叫他丢了性命,又何苦来碰我。”
秦岳出了冷世欢那儿后,径直便去了慕容岩处,慕容岩看秦岳到来,一点儿也不意外。一面轻柔的替秦止擦着面上开始结疤的脏东西,一面信誓旦旦道:“我就知道,秦骛,你终归是会来找我的。”
在慕容岩面前,秦岳又是另一副面孔,不喜不怒,平淡无波:“慕家能查出这是中了毒,我自然也是能查出的。解药,拿出来罢。”
慕容岩此时方转过头,一如当年被冷燕启扇过耳光的冷世欢一般,眼神绝望到令人窒息,却又带着坚毅:
“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亏得我以为我是能打动你的。秦岳,若是一早遇见你的那个人是我,你心里的那个人,会不会便是我。”
秦岳终究是亏欠了她的,若能叫她早些死心,多说两句也不算浪费口舌:
“你慕家,会容许你这高高在上的贵小姐,救一个醉忘生的脏东西么?若是当初遇见你,我应是只剩一堆白骨了,何来如今的大权在握。慕容岩,你我从来便不是同一个天地的人,你又何苦为难你自己的同时,还叫我为难。”
慕容岩三个字,是秦岳第一次叫,虽是平平淡淡的一番话,却叫慕容岩听出了话里的认真。故而,慕容岩眼眶又红了:
“那么她呢?她冷家也如同我慕家一样的世家大族,她冷世欢也同我一般无二的世家千金,你们又何尝在同一片天地活过?秦岳,只要没有她了,那么你便一定是我的。”
对于她这幅样子,秦岳还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只简简单单的陈述一个事实:“诚然她与我不在同一片天地,我也要将她从云端拽下尘埃中来陪我。慕容岩,你晓得的,不论如何,我心里都容不下你了。
你如今正在经历的绝望,便是她早已经历过的可。如今你还有那么多泪来流,应是还没伤透的,伤透了,自然也就不想哭了。解药,给我。”
慕容岩将眼死死的瞪着秦岳,好似想从他面上看出两个窟窿来,奈何,秦岳仍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大抵是跟着冷燕启久了,也就染了这一身的淡然外表罢。
“你不喜欢我没事,我喜欢你便成。再有便是解毒这一月你都得留在我这里,便是你睡在外间的小榻上,也得留在我屋里,哪儿都不准去。否则,解药我便不会给你。”
对此,秦岳眼皮子也不曾抬一下,只道:“你应是明白,与我谈条件会有什么后果的。”
慕容岩终是回过头,眼中笑意更甚:“我说过,我与她是一类人。不论你在我这儿做什么或是没做什么,她都是不能忍的。我敢赌,她一定不会来寻你,且巴不得你不回去她那儿。非但如此,还会在你去之时赶你离开。
秦骛,你总会明白的,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会这般的喜欢你。”
对此,秦岳还是没什么别的表情:“那么现在,把解药给我罢。”
秦止的病好了之后,楚之也终是慢慢好了起来,只是好的着实慢了些。秦岳住进了慕容岩屋里的事,冷世欢果真如慕容岩说的那般,非但不曾找过他,还将他往外赶。
亦如此时,冷世欢便是一脸的嫌弃,犹如秦岳是什么脏东西一般:“滚!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
其实冷世欢也不晓得自己如何会这般生气,连滚字都用上了,却是不愿去看秦岳的脸。只因,那脸上震惊到说不出话的样子,会叫冷世欢莫名的不安。
秦岳花了好些时候,才能确信冷世欢是真的让他滚了,终是震怒了,一把扯着冷世欢朝床榻走去:“我恨不得将心挖给你看,你却还是如此的不屑一顾。既然如此,我又何苦在摇尾乞怜,冷世欢,这都是你逼我的。”
冷世欢费劲挣扎一番,却毫无结果,待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秦岳一面淡然自若穿着衣裳,还不忘冷笑:
“你不是让我滚么,你不是嫌我脏么,可得到你的却偏生是我这个从醉忘生里出来的脏东西,不是那临安城里的九五至尊。”
脏这个字,一向是秦岳心底的逆鳞,饶是在醉忘生里除了被打并不曾经历过旁的什么,却总有人说他是被男人玩弄过的脏东西。也是因着如此,便是冷家再怎么作践了冷世欢,这颗明珠蒙了多厚的灰尘,秦岳心底,也都觉着自己是配不上她的。
彼时冷世欢目光涣散,努力好一会儿才能凝聚在一块儿看清秦岳的脸,坐起身,任由搭在身上的被子滑至腰间,扬手对着秦岳的脸便是一巴掌:“滚!”
这一巴掌打的着实有些重,那五指印在秦岳俊美的脸上十分清晰。打完后,两人均是愣住了。冷世欢不过是气急了,扇耳光这一举动,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究竟是如何做出来的。
至于秦岳,随着脸上的火辣越来越清晰,看冷世欢的目光便也越来越冷:“冷世欢,你真能。”
扔下这么一句,便直接大步流星离开,留冷世欢一人坐在床上,想叫住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是以,只得傻傻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眼前。
冷世欢坐在床上好一会儿,又是梳洗后方踱步去了楚之屋里,楚之病殃殃的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娘,相父为什么不来看我?他们说,秦止病了,相父都搬过去陪他住的。”
语气中委屈甚浓,连带着冷世欢也委屈起来,方才他那般气冲冲的离去,还不忘吩咐人看着她每日喝药。那般喜欢孩子的他,却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该是多不待见自己?
“楚之今后回了你亲生父亲身边,他一定也会陪着楚之的,所以我们楚之不需要羡慕旁人。他们有的,楚之一定会有,楚之有的,他们便不一定能有了。”
宁安来时,便见冷世欢温声软语哄着楚之喝药,本就怒火中烧的她火气又重了三分。
径直夺过冷世欢手中的药碗搁在桌上,指了自己身旁的婢女照顾楚之喝药,便扯着冷世欢出了屋子,强行将冷世欢带到了她自己屋中:
“我问你,你何来的脸面敢打我哥哥?你们母子的命是谁救的?你们母子现在吃的用的穿的,哪一样不是我哥哥给的?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动我哥哥!”
冷世欢瞧着宁安这副样子,只觉着她对于秦岳,似乎好的过分了些。可她说的也都是事实,自己本事没有脸对秦岳发脾气的,故而此时倒也心平气和:
“宁安,我不是那些供人玩乐的风尘女子。你哥哥他他不该那般对我的。”
只是想解释一番,却不想长华的声音自里传来,带着薄凉的语气叫冷世欢心口一阵一阵的泛疼:
“怎么?你还当你是昔日那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冷家大小姐?既然要端起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就别做不正经的事。骛儿大婚那夜,你究竟做了什么你当本宫不知晓不成?”
长华的这话,叫冷世欢的呼吸都止不住停顿了一下,而后额头开始冒汗。不为别的,只因如此说了,连冷世欢自己都认为自己着实下贱了些。
这边冷世欢还未从难堪中走出来,长华便是一巴掌甩上她的脸: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宫儿子动手。下贱玩意儿,不过是仗着我儿喜欢你,还真敢把自己当一回事。待骛儿腻了,本宫便是把你卖去醉忘生那等地方,又有谁敢对自己说一个不字不成!”
冷世欢捂着被打的半张脸,只觉疼的不是那火辣辣的被打的地方,而是心。从来没有像现在一般,觉着自己着实是卑微到了泥土里。麻木听着长华说了好些话,无一不是说她高攀秦岳芸芸,待她说够了,冷世欢方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一点道:
“长公主殿下说完了么,说完了,我便退下了。”
宫里过了那么几年,早已明白弱肉强食的理,如今的冷世欢是奈何不了这一向很有声望的长华长公主,自是没法的,能早些离开她跟前都算是好事了。
相对于长华这些戳人心窝子的话,宁安待冷世欢着实算得上好的了。至少此时,她送冷世欢出来之时面上是不忍的:
“我哥哥若是知晓这事儿,定是会与我娘闹的,我娘那儿楚之还小,最终吃亏的也还是你,为难的却是我哥哥,你应是晓得怎么办的。冷姐姐,你若再那般待我哥哥,这便是我最后一次唤你冷姐姐了。”
冷世欢什么也不曾说,只一手捂着半张红肿的脸,低着头径直从宁安身旁走过。她也曾是一根头发都没人敢碰的大小姐,如今挨了打也只能忍气吞声,世事果真是无常的。
本以为秦岳在慕容岩那儿,是不会晓得这件事的,可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到宁安这儿来问罪了。对着秦岳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宁安的语气也低了下去:
“哥哥,我只是,只是看不得她那般待你而已。明明,她就没有对你发火的立场。”
对于宁安这样回答,秦岳是早已预料到的,故而一时静默无声许久,才道:
“宁安,这是我最后一次宽恕你了。你若还当我是你哥哥,便不要再动她。没有她,你哥哥早该死在醉忘生了,又哪来的今日这般地位。我不晓得你娘怎么跟你说的,你只要记着我和她的事轮不上你们插手,便成了。”
兄妹两的谈话,以宁安的沉默告终。秦岳说是一月,秦岳不过二十多天便从慕容岩那儿出来了。去冷世欢屋子之时,冷世欢正用冰敷脸。
在皇宫之时,她是一向不在意这些的,却是到了秦岳身旁之后,总是对脸很在意。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有了皱纹,或是长了斑。
“是我不好,没能护住你。可她是我妹妹,你便饶她这一次罢。我已与她说过了,她若再犯,不用你说我也替你讨回公道。”
明明先前才挨过冷世欢一巴掌,如今又跟无事人似的,心疼的替她敷脸。本不觉有什么的冷世欢,在秦岳这番举动下又开始故态复萌,觉着自己果真是委屈至极。
同时,还侧过脸,不让他看自己被打的红肿的半张脸:“你来做什么,这次又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的,这次的事不怪宁安。。”
秦岳会知晓,定是有人去告知他的。想看一看秦岳挨打的脸好了没有,却又不肯让他看见自己此时挨打的脸,故而便一直偏着头,同时还用手捂着那挨了打的地方。
见她如此,秦岳心下愧疚更甚,轻轻揽着她入怀:“阿欢,我们都不要再闹了。你心里在想什么,都装着谁,今后不再让我知道,我便都可以不去计较了。只要,你肯好生待在我身旁便好。”
终于,还是秦岳先低了头。秦岳觉着,大抵还是自己更在乎她,才会服输的。在她跟前,秦岳从来便没有赢过。
彼时冷世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一手捂着脸一手捏着自己捂着脸那只手的手腕,静静依偎在秦岳怀中。眼中若有所思的目望着身后那绘着泼墨山水的屏风,竟也生出了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自次,秦岳又是住进了冷世欢屋里,冷世欢不曾点头答应和好,也不曾再若以往那般对秦岳张牙舞爪。对此,秦岳很是无奈,耳鬓厮磨之际还不忘呢喃:
“阿欢,我宁愿你若以往那般将我气得吐血,也不愿你待我这般冷漠,这不像你。”
冷世欢自是不晓得何时将他气的吐血过,只当他是胡说,到底也回了他一句:“我若再对你若以往那般,大抵便见不着来年的花开了。”
长华不是秦岳,自是不会留情的。说不上为什么,纵使这样的日子不快活,冷世欢也不想死,只想这般相互折磨着活下去也好。
秦岳待冷世欢好,是人尽皆知的,连带着陆月白,都有些不甚理解了。这日秦岳出去了,陆月白捧着若干文书送去秦岳书房之时,在院门口见了冷世欢,正领着楚之跑步。
那面上的笑深深的刺痛了陆月白的脸,曾几何时,也有那么一个少女对着自己笑得这般灿若朝霞:“夫人。”
微微点头,唤一声夫人算是打了招呼。不知为何,冷世欢听见他这一声夫人,便毛骨悚然。所有人都唤冷世欢夫人,独独陆月白的这声夫人,会叫冷世欢惶恐:
“陆师兄听说你当父亲了,恭喜你。”
尽可能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的冷世欢,总觉着脸实在是太僵硬了,着实笑不出来。陆月白看她这幅样子,也只谢过她的恭贺,只道:
“说来我今年已是而立之年了,却才刚刚当上父亲。若是她在,我的孩子应是比秦止大上一些的。”
陆月白口中的她,虽不曾点明是谁,冷世欢却能准确无误的知道指的是半夏。瞬间,半夏死前的情形又逐渐浮现。同时,冷世欢的脸亦由红润变得毫无血色。
“陆师兄,对不起,是我害了她。我对不住她”
对不起三个字十分苍白无力,那个死不认错的冷世欢终是死了,如今的冷世欢终是明白,错了便是错了。
陆月白不欲过多停留,只面色十分凄凉的看了看冷世欢手中牵着的楚之:“夫人这是何苦,一声对不住她,她便活过来了么?夫人活得好,方能不辜负她一番好意。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眼瞅着陆月白捧着文书便要离开,冷世欢也急了,半夏临终前的遗言,还没能来得及告诉他呢。故而,便大喊一声陆师兄,待陆月白停下脚步后,方道:
“半夏死前说,她愿意等你,也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若有来生,让你一定不要娶别的女人,记着你是要娶她的。”
陆月白显然是没有料到的,一向沉稳如他,竟也忍不住急切问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冷世欢点点头,不大敢看陆月白的目光,只道:
“半夏说,不能和你在一起她宁愿死。你们的婚书她没舍得忍,一直都留着的,夹在了你大婚之时。她送你的贺礼那本书里。她说她不舍的扔掉的,不舍的了断的,就由你来了断罢。”
随着冷世欢话音落地,陆月白捧在手中的文书也纷纷落了一地。在冷世欢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陆月白缓缓蹲下身,一边拾起地上的文书,一边轻声细语道:“半夏,你怎的那般傻。”
拾起之后,也不站起身,只拍拍文书上的灰尘:“夫人,在下有些事,便劳烦夫人将这些文书送到相爷手中了。”
冷世欢应下后,便接过文书打算离开,领着楚之迈出几步后觉着不妥又会回过头,方见陆月白仍旧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泪水从他指缝滴落在地,浑身是抑制不住的绝望气息。
迟疑许久,终是决定让他自己一人静一静,便领着楚之离去了。将文书搁去了秦岳书房,冷世欢便准备离开之时,却是碰见了迎面而来的秦时征。
斟酌再三,冷世欢也还是规规矩矩行礼,口中唤道:“王爷。”
秦时征仍旧是一身骚包的红色衣裳,只是在儿媳妇面前,骚包中带了几分稳重:“骛儿那小子唤我爹,你却叫我王爷,这是个什么道理。”
冷世欢一时尴尬,牵着楚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站在原地装傻,等着秦时征训话。
秦时征目光打量了一番这个霸占了自己儿子整颗心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牵着的孩子,再是环顾一番见四周无人,方道:
“秦家总是出痴情种子,我是,骛儿也是。可我希望你能好好待骛儿,再热的心都会有冷的时候,你若真是将她伤的彻底了,那便是我和骛儿他娘这般结局,你可明白?”
原本身为公公的,是不该说这些的,可想着自己儿子那傻啦吧唧什么都不说,只知默默守护她的性子,还是提点几句的好。
秦时征说罢,便进了秦岳书房,冷世欢牵着楚之往回走之时,没来由便想起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倘若当初长华长公主不曾放弃秦岳,那么自己定是遇不着秦岳的,若是没遇见,今日又会是怎样一番情形?大抵,真的是随着皇宫的那把大火成了一堆无名白骨罢。
晚间秦岳归来之时,带着浑身的疲倦,便未怎么与冷世欢说话便躺上床了。本是想要和他谈一谈的冷世欢,又寻不着话来说。
“阿欢,我今日特地出去派人去接你舅舅和弟弟了,再过不久,他们便会到了。今年年底,我们便可以一起团团圆圆的过个年了。”
冷世欢迷迷糊糊快要入睡之时,秦岳却是说了这么一番话。顿时,冷世欢的睡意全无,只看着一旁闭目养神的秦岳。
她这么过激的反应,秦岳自是察觉到了,慢慢睁开眼,便见冷世欢一脸慌乱:“我想见他们,可是可是”
后面那句话,冷世欢终究说不出口,可是如今我们两这样,我如何能见他们。明夫人,早就死了啊。
她的害怕秦岳自是能明白的,可若要她这般一辈子当个死人跟在自己身旁,秦岳是不愿的:“阿欢,我本就委屈了你,如何能让你连家人都不得相见。你别怕,我能让你见,自然就是可以处理好那些事的。”
虽有秦岳保证,冷世欢还是有些惶恐,却是想不出话来说。说自己不想见舅舅么?这样的话,连自己都骗不过,如何骗得过秦岳。
“阿欢,陛下示意让我去临安。我知道,他是忌惮我会趁势自立为王,要将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才安心。你呢,你想去哪儿?”
不知为何,冷世欢的心更加慌了,忙摇头:“我不要,我不去临安。”
下意识的便觉着,去了临安便是末日来临了。这样的日子,虽不是完美无瑕,却也是冷世欢不愿割舍的。与秦岳莫名其妙的吵架了随后又莫名其妙的和好,已然成了她日常习惯。
秦岳搂着她的手紧了些,道:“我也不会同意你去的,好不容易才将你留在我身边,又怎么再给你回他身旁的机会。但凡有一点儿的可能,我都不允许。”
冷世欢着实不晓得,为何秦岳总觉着自己对齐嘉烨情深意重,却是晓得自己自来了秦岳身旁之后,一次都没有梦到过齐嘉烨的。对于楚之近乎疯狂的保护,不过是觉着有一份责任在自己身上罢了。
可秦岳的介意,却叫她心底有些沾沾自喜。至少,如今的秦岳还是一个会为了自己吃醋的人。
还没能等到楚君的到来,慕容岩便来了,开门见山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有破事能不能不要老麻烦秦岳!他明明答应过我,今年我生辰要陪我用饭的,却因着你一时兴起便要去做讨你欢心的事。我就这一个卑微的愿望,你都不肯成全我,是要和我撕破脸到底了吗?”
努力想了想,才明白她说的应是要接楚君和冷青宴来这儿的事。可若说到撕破脸,冷世欢倒觉着有些过了:“我没有让他去为我做什么。”
轻轻一句话,却叫慕容岩撅着耻辱至极。自己哭着求着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的人,却是主动的做着讨好旁人的事:
“你是在跟我炫耀你有多得宠么?还是在彰显你的本事?你既是不喜欢他,又何苦缠着他不放,把他还给需要他的人,不是挺好的吗。你应是明白你自己处境有多尴尬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杀头的一个身份,又何苦死抓着别人的丈夫不撒手。”
别人的丈夫几个字,着实刺的冷世欢耳膜生生的疼。近来脑子乱成一片,心也乱七八糟的不知道如何一回事,对于这些不喜欢听的话没来由的便是一阵烦躁:
“说完了没有,说完了便出去罢,我要歇息了,没功夫听你说些有的没的。”
不知为何,冷世欢在面对秦岳这两个夫人之时,总是没来由的便焦躁不已,是以语气便不大好。
慕容岩眼中,冷世欢不过是一个第三者罢了,一个插足她与秦岳夫妻之间的外人,也敢与自己这般说话:
“你一个破鞋,神气个什么劲儿!想想你二嫁的身份,便该明白你永远过不了长公主殿下那一关,还想安安稳稳当一辈子的秦夫人么?
殊不知,秦骛他越是宠你,身为母亲的她便越是厌恶你。待他腻了你的那一日,还不知你会有多惨的下场,而我,在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慕容岩是一个直性子,可再直的性子也会有转变的时候。如今的她,到底是学会了耍些小手段来激怒冷世欢了。她觉着长华说的是对的,冷世欢脾气如此差,秦岳总是会有受不住的那一日的,故而何不将那一日提前。
果不其然,冷世欢一杯茶便直接砸到了她跟前:“我不想再重复了,滚!”
破鞋两个字,着实是难听。冷世欢明白自己不是,却也解释不清楚,故而只得砸个杯子来泄愤。
望着那碎了一地的茶杯与流了一地的茶水,慕容岩四下看了一圈见无人,便知时机,弯腰拾起一片茶杯残片,起身步步向冷世欢逼近:
“听说,你很是在乎你的这张脸。其实我也挺想知道,若是你的脸毁了,他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冷世欢一句你想干什么还不曾问出口,慕容岩手举着茶杯残片便向她脸上划去。好在冷世欢不傻,赶忙躲开了。慕容岩见她躲,又朝举着残片扑了过去:
“你不是很能的么?冷世欢,你躲什么。让我瞧瞧,这张脸没了,你还能不能勾引男人。”
慕容岩的确是抓着冷世欢软肋的,自打跟了秦岳之后,一向最在乎这张脸的冷世欢,面对如此的她又怎能不怕。
慌乱闪躲间,绊倒了一旁的椅子,随即人也摔在了地上,眼见慕容岩含笑越来越近,冷世欢一面捂着扭伤了的脚一面惊叫:“你这个疯子,走开!离我远点。来人,快来人啊!”
采薇采桑两人领了饭和衣裳回来,便听得冷世欢震耳欲聋的呼喊,暗道不妙,忙不迭跑了进去,却见冷世欢双手捂着脸不住往后缩,慕容岩居高临下望着她:
“你以为你身边伺候的人都去哪儿了?早被婆母使计支走了,看,如今回来的这两个丫头,也都是被算计好了的呢。”
顾不得旁的,采薇采桑扔了手中的食盒与衣裳便冲上前,两人皆是如老母鸡护幼崽一般护在冷世欢跟前:“慕夫人,你注意点分寸,相爷说了,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许来打搅我家夫人。”
虽是害怕得紧,好歹也将话说利索了。慕容岩看着冷世欢那一脸恐惧的模样,便觉着浑身通泰,眼见时辰差不多了,便与自己臂上狠狠割上一道口子,鲜血不住往外冒之时,长华长公主又“恰巧”赶了来。
最终,以婆母的身份强行要带一瘸一拐的冷世欢去受罚:“迫害世子妻,罪不同于世子妾,拖出去打杀了罢。待她没气儿之后,这两个丫鬟,也都一并杖毙了送去陪她罢。”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冷世欢的生气,冷世欢明知这是入了圈套,却也无可奈何,却是忍不住想拖延一些时辰,她不想死:
“我不得不死的原因,是因为秦岳要接我亲人来与我团聚么?就不能,让我看一眼他们再死吗,听说生前带了遗憾走之人,死之后会化厉鬼的。”
她这点小把戏,长华自是一眼便看穿的,故而当即便冷笑:
“是又如何?还想拖延时辰等骛儿来救你不成,我将话放在这儿,今日便是他来了我也能处死你。你犯下的罪,便是上达天听他也保不住你!”
冷世欢至此方明白,所有激怒自己的话,不过都是幌子真正要做的,是要取自己性命才是。正焦急的想着如何自救之时,已然被带出屋子扔在院中,外面已然围了好些人。
见状,所有人皆是议论纷纷之时,长华带着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
“你们今儿个瞧清楚,这狐媚子成日里尽做些胆大包天之事,本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日已然发展到动手杀人的地步,如今本宫断不能再坐视不理了。今日当着你们的面儿打死她是让你们长个记性,认清楚谁才是你们的主子!动手!”
早已准备好的棍子应声落在冷世欢身上,没人按着它,冷世欢倒是能挣扎的,可无论如何躲闪,那棍子都是落到身上了的。
周围人指指点点的不少,却是无一人站出来,本想解释一番自己没杀人的冷世欢,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在忍着疼闷哼:“半夏,我应是会同你一般死去,而后下来陪你了。”
可是,我不想死。
这句话层冷世欢不曾说出口,便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一些才是。如是挨了四五棍子之后,一黑影由外飞奔而来,手中剑一扔,行刑那两人手中棍子便落地,且捂着手腕在地上打起滚来,昭厉带了狠意的声音响起:
“长公主殿下,相爷吩咐过属下,谁人敢动夫人一根头发,属下可先杀后奏。属下不论殿下做什么,今日属下一口气在,便容不得殿下在这儿处死夫人。”
昭厉是时刻跟在秦岳身旁的,他如今在这儿,意味着秦岳也该是快到了,一时间场面有些好看了。
下人们倒是不曾料到会有这等好戏看,想笑又不敢笑,故而憋的十分辛苦。长华一向不容自己威严被冒犯,此时也是一样:
“大胆!这女人杀人行凶,本公主处死她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不成!再不退下,叫连你一起打死了事!”
昭厉自是不让的,仍旧拦在那儿,不卑不亢。长华正要开口之时,秦岳的声音老远便传了来:“那么,你是不是要将我一道打死了事。”
这话说的在场之人皆是汗如雨下,犹如大难临头般,不自觉便跪在地上,再秦岳还未开口之际便纷纷求饶:“相爷饶命,相爷饶命啊!”
慕容岩是在一旁装晕的,其实长华早让她走,她想看着冷世欢如何死的,故而便没走。如今秦岳来了,她便开始懊悔自己方才怎么不走,还不得不提心吊胆继续装晕。
长华虽是对别人强势,对待秦岳,到底是软了一些:“骛儿,娘”
“住嘴,你不是我娘!今日给你一个机会,杀了我,若是你不杀我,那么他日我必会追究你企图杀死我妻这件事,动手罢。”
说话间,一把拔过昭厉手中的剑扔在长华跟前,见长华屹立不动,提高了声音怒吼一句:“动手杀了我啊!”
这一声吼的,着实大了些,在场之人皆未见过这样的秦岳,跪着瑟瑟发抖的同时,竟是连饶命都不敢开口说了。
长华望着眼里渗了丝丝血丝的秦岳,心头也有些慌,面上却是不显的,照旧温和:“骛儿你说什么呢,娘哪里舍得伤你一分,娘”
话还未说完,秦岳便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了,只冷冷扔下一句:“记住,今日你不杀我,你动我爱妻这笔账,他日总是要算清楚的。”
说罢,才大步走到冷世欢跟前,此时冷世欢衣衫已然脏了,连带着脸上也沾了好些灰尘浪费万分。额上汗水一颗一颗的往外冒出来,双手死死按着肚子,裙上清晰可见的是斑斑血迹,一种莫名的恐惧浮上冷世欢心头。
早先在秦岳来之时,不曾先过来看自己的委屈也被她抛诸脑后,在秦岳俯身一把抱起她之时,冷世欢终是紧紧搂住秦岳脖子带着哭腔颤抖着开口:“秦岳,我肚子疼。”
闻言,秦岳眼中是浓浓的恐惧,那种失去冷世欢的无助好似又徘徊上了心头,语气却尽可能柔和一些:“府中有大夫,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到。别怕,你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