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谢梦瑶进宫的那一日,一改往常的沉闷天气,乌压压的上空竟然飘起了细细的小雨,因为圣旨上只写了谢家两女入宫伴圣,并没有特指是谁,再加上谢家原定的庶女因与人私定终身,若将如此一个不洁之女送入宫中,被皇上发现之后,别说是谢梦瑶了,就是整个谢家都得遭殃。
孰轻孰重,谢梦瑶还是知晓的,因此,哪怕这个女人再不满意我,最终,还是唤了我一声妹妹,同我一起入宫了,宫中之人念着我与谢梦瑶同是谢侯府出来的小姐,因此,安排在同一个宫殿中。
因谢梦瑶为侯府嫡女,故圣旨册封下来的位份是正四品的美人,而我为侯府庶女,故是从四品的良人。我与谢梦瑶一同住进了云宜宫,又因这宫中尚无主位,从四品的谢梦瑶位份最高,居于主殿,而我则住在东偏殿,至于西偏殿则住着好几日前便进宫了的安才人。
相比较其他进宫的秀女,我甚至两个贴身丫鬟都没有,只一个蓝底白布的包袱便匆匆来了,倒是显得十分寒酸,而宫中大多是捧高踩低之人,谢梦瑶一入住,便出手阔绰的赏赐银两,于是,云宜宫的宫女和太监就更加的不愿意伺候我了,终选了四个宫女两个太监过来。
四个宫女之中,为首是个年纪稍长一些的,名叫月兮,不过名字虽美,可脸上却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看的有些令人触目,其他三个,分别叫做:青歌、绿柳、黄莺,年纪相仿,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而两个太监则叫小顺子和小引子,看着也都是老实的,不然,也不会被派过来伺候我了。
将他们的名字一一记下之后,我让他们各自忙去了,原本进宫的秀女都是要去觐见皇上的,可却被告知皇上与贵妃出宫避暑去了,听到这个消息,那些入宫的秀女们纷纷失望至极,不过,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宫中本就是百无聊赖的,慕容玉又在受罚中,外人根本不允许进入探望,于是,我便整日的呆在偏殿听月兮讲宫中的事情,这一日中午,才刚用过午膳,绿柳便匆匆从外面跑了进来,略带激动道:
“良人,皇上皇上回宫了!如今正在秦贵妃的宫殿中休息呢!”
听闻这个消息,我的心中划过一丝欣喜,随即又沉默了,淡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绿柳见我如此表情,藏不住心思的脸上大为不解,语气略带催促道:
“良人,您您怎么还不准备啊!”
“准备什么?”我抬头望向她问道。
“自然是去秦贵妃的宫殿探望皇上啊!”绿柳说着,便伸手指向了正殿方向:
“谢美人和安才人早已经打扮的格外招人侧目,匆匆赶往贵妃的宫殿了!”
“她们要去,便随她们去好了!”说完,便起身往寝室方向走去,绿柳见我如此,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跟在身后偷偷朝着青歌道:
“这好不容易可以见到皇上的机会,良人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绿柳虽说的极轻,可这连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的环境下,我自然是想不听都难,慢慢停下脚步,转头望了身后的丫鬟一眼,轻启朱唇,徐徐道:
“把握机会固然重要,可也要看情况,如今皇上在秦贵妃那儿歇着,我穿的花枝招展去请安,就是个眼盲之人恐怕都能瞧的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我不过是初入皇宫,连根基都还未站稳,便得罪贵妃,你觉得,我的下场会如何?”
因着我的这一番话,绿柳吓得垂下了眼睑不敢看我,见她如此,我叹了一口气,一双眼眸环顾站在大厅内替换冰块的小顺子和小引子,还有月兮和绿柳四个丫鬟:
“我知道,你们跟了我这样一个没有背景和后台的人心中是不服气的,希望我能够尽快的得到圣眷,从此你们也跟着脸上有光,可古话有云:欲速则不达,要得到圣宠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既然我进了宫,自然是有打算的,所以,在如何得到皇上恩宠的事情上,我并不需要你们来给我指手画脚,教我如何做!”
自从进了偏殿之后,我从未以这样严肃的语气说过话,绿柳脸上的肉微微一抽,许是被吓的不轻,立即跪在地上,惶恐的磕头道:
“良人饶命,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求良人绕过奴婢吧!”说着,声音提高了些,语气无比坚定和诚恳道:
“奴婢是替良人焦急,所以才在谢美人那里得了消息后就匆匆跑回来了,奴婢不是想对良人指手画脚的。”
虽与绿柳相处不久,却也知道她是个单纯之人,抬手示意她:
“起来吧,也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谢良人。”
月兮服侍我进了寝室休息,一觉醒来,却连天都快黑了,月兮伺候我起床后,便悄悄道
“良人果然聪慧,刚刚小顺子过来说,去贵妃宫中请安的谢美人和安才人被秦贵妃狠狠的训斥了一顿,罚了三日的禁闭呢!”
我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在意料之中,跑到秦诗诗的面前去抢人,也就是没脑子的人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月兮,今晚上皇上还是留宿在秦贵妃的寝宫吗?”我面无表情直视着花瓶内娇艳欲滴的百合,低声问道。
“回良人的话,因着谢美人和按才人打扰了皇上的休息,所以,皇上好像回御书房了。”月兮道。
“恩,知道了。”我点了点头:
“传膳吧!”
如今东偏殿统共就六个下人,所以,待晚膳上来之后,我便让他们一同坐下用膳,起先这几人都不敢,却也架不住我的劝,最终,七人和乐融融的吃了晚膳。
宫中的夜晚寂寥无声,我呆呆的坐在寝室的窗户前,望着漆黑夜色下的一轮残月,心中的一抹思念就如晕染的月光一般,越发的浓重了,白日里有人陪着,有事情做着,倒也是不怎么想那人的,可到了夜深人静时,就如被堵塞的泉口突然通了一般,疯狂的思念喷涌而出。
“良人,夜深了,不若奴婢伺候您就寝吧?”月兮铺好被子后,恭敬的对我道。
“月兮,皇上的御书房距离咱们这宫殿远吗?”听着我的话,月兮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动,随即摇了摇头:
“皇上的御书房是在东南方向的,咱们这云宜宫却是东北方向,若是不坐软轿的话,走上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
原来我与他竟是如此短的距离,微凉的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带起百合的幽香,在这暗香浮动的时刻,心中的思念吞噬了我的理智,起身披了一件黑色的织锦斗篷,将身后宽大的帽子戴在头上,边往门外走,边对月兮道:
“这宫中乏闷的很,我出去走走。”
月兮见我私自出去,连忙小跑着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良人,秦贵妃日前对各宫中交代过,若无其他缘由,黑夜后一概不许外出的,您此刻出去,若是传到秦贵妃的耳中,那可是不小的罪名啊!”
我见月兮如此紧张,于是,含笑道:“秦贵妃下此命令不过是害怕有人黑夜去寻皇上罢了,我只是觉得有些闷,出去走走罢了,并没有打算去见皇上的。”见月兮依旧不为所动的身影,我又加了一句:
“这会儿子夜深人静,妃嫔和下人们都已经休息了,我悄悄出去,是不会有人发现的。”
“可是”月兮还想再劝,我却已经伸手推开了她,并三步并两步的跨出了寝室,回首露出笑容道:
“放心,我快去快回的!”
东偏殿有一扇小门,所以,出云宜宫的时候并不需要走大门,所以,我悄悄溜出宫时,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宫中的长街在黑夜中,就如一条常常甬道,好似到不了头,偶尔有几个宫女、太监匆匆而过,却因为有黑夜做掩饰,他们倒也没有发觉我的异样。
月兮说拓跋傲风所在的御书房是在东南方向,所以,我只要朝南面的方向去,就一定会找到,去御书房的路还是有些远的,索性今晚上并不是十分炎热,还有丝丝凉风吹过。
约莫走了近一刻钟后,并没有看到月兮口中的御书房的影子,反而似进了一个小花园,淡淡幽香,似有似无,沁人心脾,园中一片的安静,红色的月季、白色的百合各种的花朵竞相开放,恣肆盎然,皎洁的月光倾泻下来,似蒙了一层亮光,显得格外夺目。
正当我寻找着出去的道路时,突然不远处传来男人醇厚的声音:“谁在那里!”
因着这声音,我微微吓了一跳,一双眼睛四处乱看,想着哪里能够躲藏时,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谁?出来!”
夏日的夜晚万籁俱寂,只闻蝉鸣的叫声,原本想要逃脱的身体在听到男人的第二次喊声后停了下来,脑海中隐隐浮现出一个不可能的人影,身体轻轻往后退到了灌木丛中,身体瘦弱且穿着黑色斗篷,直接隐藏在了黑暗中,倒不会惹人发现。
略显凌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隐约可以看到金黄色龙袍随着大幅度动作泛起的边角,在这皇宫之中,能穿上黄色袍子,又在后宫之中行走自如的,除了当今皇上拓跋傲风之外,还有谁呢?
只见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发现无人之后身体便有些轻微的晃动,没过一会儿,又蹲下了身体,抱着脑袋好似在痛苦的呻吟,屏息凝视的我见此,连忙从灌木丛中跑了出来:
“傲风,你怎么了?”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个男人则在转身之极,整个人缓缓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