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史上最伟大的可汗,被称为天授可汗的草原之主慕容克烈,曾经一路攻到长安城下……”
帐篷里萨满大人苍老的声音在讲述着蛮族史诗,本来蛮族是不会有学堂这种存在的,然而上任可汗在临死前,把萨满叫到帐篷里,用力地抓着当时已不算年轻的萨满的肩头,嘱咐他一定要在蛮族中大兴文化,蛮族只靠武力是不可能走出草原的。
几十年过去了,曾经的中年意气风发的萨满也变成了如今垂垂老矣的老萨满,收了个弟子悉心教导的同时,几十年如一日的于帐中对蛮族子弟们进行讲学。
尽管如此,老萨满也只能做到给王庭中的贵族子弟们进行教导,毕竟游牧民族的生活习俗,注定了他们不可能聚集在一起学习。
叶北此时正端坐于帐中,听着老萨满讲学的同时偏头打量着四周与自己一同听课的众人,到了北蛮有一段时间了,叶北心目中想象的最肮脏的住处,被人斥责打骂完全没有,蛮族给他的待遇几乎是最好的,每日美酒美食,更在前几日将他送来与王庭子弟一同听学。
坐在最前面的慕容察罕似乎察觉到了叶北的目光,微微偏头抱以微笑,叶北也笑笑以示回应。
叶北第一次见到慕容察罕时,以为对方是汉人,心中生起天涯逢故人,他乡遇故知,正准备上去热泪盈眶上前去相拥而泣,身旁侍从为他介绍这是蛮族大王子,这才仔细观察,发现虽然慕容察罕肤色异于蛮族,但是确确实实是蛮族长相。
身后这会儿正靠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是蛮族的小王子和小公主,纵然生在皇庭,但毕竟年幼,心智远远比不上他们的两个哥哥。
小公主慕容依格身子前俯,使劲戳了戳叶北的肩头,等到叶北回头,抬头看了看老萨满在自顾自地讲学,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开口:“小叶子,你老是看我大哥干嘛?”
叶北笑了笑:“我在想,你大哥皮肤那么白,不会是我们那儿的人吧。”
小公主一脸得意,向着小王子慕容复说:“看吧,我就说了叶子肯定是在好奇大哥的肤色,我赢了。”声音满满的雀跃欣喜,小姑娘赢了一次赌约就好像赢了全世界。
说着回头看着叶北,没有理会小王子满脸懊恼:“是吧是吧,你也觉得我大哥那么白,我也一直奇怪呢,我大哥的皮肤比我都白。”
叶北看着嘟着嘴的小公主,随手拍了拍小公主的脑袋,笑着说:“放心啦,你只是没长开,等你再长两年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变成肤白貌美的大美人了,到时候这四方八面的部落都会向你的可汗提亲,那些个部落大王的儿子们都会为了你而互相搏斗,只有最勇敢最聪明的人才能到你的面前,有资格牵起你戴着金坠手。”
小姑娘沉沦在叶北美好的描述里,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脸傻笑。
叶北转过头,正好迎上老萨满的满脸褶子,苍老的笑容带着莫名的喜意:“敢问世子殿下,您觉得为什么慕容克烈会临长安而不入,反而转身离开呢。”
叶北赶紧站起身子,虽然蛮族不重繁琐礼节,但是面对师者的提问叶北还是下意识地站起来回答。
叶北看到慕容察罕以手撑地,偏头向他看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叶北清了清嗓子,思
(本章未完,请翻页)考了一下开口:“萨满大人所说,慕容克烈作为草原之主,心中自当有雄图伟略,而以他以前的数次大战来讲,均是战胜对方之后,只要对方认输,甚至不必臣服,慕容克烈自当离去。”
叶北声音低沉,仿佛看到了那曾经席卷天下的雄兵,勇士们骑着战马,一路攻城克池,几乎没有能够阻拦他们前进步伐的存在,每当他们攻下一座城池,就会在城外放歌饮酒,大笑中大醉,君主与将士相互拼酒,第二日再次整备战甲,踏上征途,一直到达长安城外。
那个时候距离他们出征已经过去了多年,草原之主也从曾经的壮年英雄变成了暮年君王,此时他已经是马踏天下,他站在雄伟的长安城门前,突然觉得很累,想起自己当年出征时,那个漂亮姑娘一直站在高处,远远地望着他们离开,临走前还亲手缝制了一个香囊给自己,那是学的东陆姑娘们,心爱的男子出征前,带上自己亲手缝制的东西。
男子远远地回头,提起战刀摇摇挥手,大声呼喊,等到自己取得整个天下,就回来娶你,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只差一步,这个天下就在自己脚下。
但是想一想,或许当年在那个姑娘心里,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英雄,能不能够征服天下,她只希望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平平安安,陪在自己身边,两人晨牧马夜欢歌。
说到底,自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心里的豪情壮志,却忘了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个姑娘每天都在等着自己的归去。
“叶子,叶子!”小公主或是看着叶北发呆,生怕老萨满生气,老萨满发脾气,除了可汗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叶北恍然回神,抬头正好对上老萨满浑浊的眼神,有些恍惚,开口说:“或许是慕容克烈觉得,自己兵临长安,已然是席卷天下,那这长安城,进或不进,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必要了。”
老萨满脸上的笑容不减,直直地看着叶北清澈的黑瞳,那里面似乎有深谭,深邃而不可见。沉默了一会儿,随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说:“不知道世子殿下,可有意愿跟随我学习。”语气平淡,仿佛在述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慕容铁勒脸色惊变,老萨满在这之前就只有一个弟子,而且萨满一位一代单传,每一任只能有一位获得萨满称号,萨满这个身份极其特殊,虽无兵士千万,但每一任可汗,几乎都是有着萨满的承认才能登位,若非如此,那这可汗是不被草原上天神所承认,是很难令四方部落信服的。
慕容铁勒在此之前一直试图拉拢老萨满,老萨满好酒,就派人送上从东陆弄来的好酒,老萨满要演习占星术,便派人送去各地搜罗来的用具,老萨满也都一一收下,从不推拒,但他从来没有表现过一丝一毫的对几位王子的偏向,始终保持着超然于外的地位。
叶北有些惊讶,自己来到这北蛮,心里本来没抱什么好心思,想着自己是质子,那来到这里被人排挤都算轻的。
但是到这这么长时间了,这儿的人似乎挺好相处的,就连帐中的王子们都没什么架子,你看眼前这个号称是蛮族的精神领袖,天神在草原的使者老萨满都和颜悦色问自己要不要当他弟子。
叶北脑子一抽,随口冒出一句:“要是我当老萨满的弟子,那以后该谁继承您这萨满的称号呢?”
(本章未完,请翻页)说完,满帐寂静,就连小王子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叶北,你一个外族人,还想继承萨满的称号,那你让我们蛮族的脸往哪儿搁。
叶北说完就后悔了,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自己咋能傻逼兮兮地问这个问题呢,这不打人脸呢,刚想开口说些补救的话,就被老萨满一巴掌拍在肩头。
“哈哈哈哈,你小子挺有意思,比那个傻小子强,”老萨满大笑着,又拿起酒壶,发现没酒了,嘟囔着这小子又没给我装满酒,转身往帐外走去。
老萨满身影消失在帐篷门口,同时有声音传来:“世子殿下,你过两天就来跟随我学习吧,到时候我叫我那弟子来叫你。”
叶北楞了一下,赶紧拱手拜谢:“多谢萨满大人,”也不知道老萨满听得到不。
小公主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叫着拽着叶北的袖子蹦跶:“啊啊啊,老萨满收你做弟子啦!叶子你听到了吗!老萨满收你做弟子啦!”
叶北笑得有些无奈,任由慕容依格吊着自己袖子,说:“小公主,你别跳啦,再跳我这衣服都得给你扯下来了,到时候别人进来看到那可不好看。”
小公主有些赧颜地松开手,但仍然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小脸红扑扑地,一脸崇拜地望着叶北:“叶子你好厉害啊,居然能让老萨满收你做弟子!你知道么,我这么久以来就看见老萨满收过一个弟子。”
说到这里小公主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嘟着嘴:“不过那是个傻小子,一天傻乎乎的,一点都不好玩儿。”
“不过以后你学会了老萨满的能耐就可以陪我玩儿啦!”小公主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慕容铁勒也微笑着向叶北祝贺:“世子殿下,我们的小公主说的可没错,老萨满在你之前确实只收了一位弟子,恭喜你成为了老萨满的第二位弟子了。”
叶北看着慕容铁勒脸上的笑容,心里有些犯嘀咕,他知道老萨满在蛮族王庭中有怎样的地位,但是萨满再尊贵又怎样,历史上难道又少了被乱刀砍死,被火烧死的萨满么?
这就和皇城中的天机台星象师无二,跟错了人,就是妖言惑众。
有人掀起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声音有些无奈:“小公主,我不过就是没有帮你算你的姻缘而已,你就四处和人说我是傻小子。”
进来的人正是老萨满在叶北之前的唯一一个弟子,苏哈赤。
叶北望着眼前那个一身儒雅气息的男子,很难相信蛮族里也会有这般瘦弱的男子,要知道蛮族对于美的标准就是,你的块头越大,你就越棒。
叶北随口一嘴烂话飚出:“想必这就是大师兄了吧,以后可得依靠大师兄罩着我了,有妖怪可得顶上啊。”
苏哈赤楞在原地,他本来是被师傅叫来见一下小师弟,顺便表达一下萨满一门的师门情谊,表达一下虽然你是汉族人,但入我萨满门是我萨满人之类的,叶北这一口烂话让苏哈赤本来准备好的话都给堵在腹中。
叶北见状赶紧打着哈哈,拉起苏哈赤的手上下摇晃,不住地称赞着大师兄身姿丰卓之类云云,边说边拉着苏哈赤走出帐外。
帐里小公主还在一脸兴奋地和小王子嚷嚷着,慕容铁勒的笑容逐渐淡了下来,双手慢慢地捏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