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这一刀若是放在十年前，王爷现在早就就提着我的脑袋了。”苏昧魑看着自己被斩断左臂后留下的伤口，毫无悲色。
“五成的功力果然还是不足以支撑这叠雷刀法，不过，这当世武评倒也还是有点水准的。”姬仲卿轻咳两声，面色十分淡然，但那鲜红的血迹却是触目惊心。
他早就料到皇帝会在今日来派人杀他，因为不仅姬仲卿记得平陵一战，姜妄也记得。那一日是大楚定下雄图霸业的最后一战，为了救出被敌军包围的姜妄，姬仲卿带着仅剩的三万贪狼营将士横冲平陵十万大军，只为了给姜妄冲出一条突围的路来。
三万将士横冲敌军方阵无疑是自寻死路，但为了救出姜妄，姬字旗下未有一人退缩！最后楚王姜妄是踩着三万将士的身体冲出的包围，随后支援来的楚军很快反攻，一举歼灭十万敌军，自此再无一军可敌楚军。但姜妄那日看到的却并非是三万将士视死如归的忠心，反而从此开始忌惮姬仲卿实力和威望，能让将士如此为之卖命的人，让他觉得害怕，即便是已经在皇位上坐了整整十七年，他却从来没放心过这个一手帮他打下河山的开国将军，生怕有一天姜字皇旗变成姬字皇旗。
“真是苍天瞎了眼，竟让他坐上了皇帝宝座。”姬仲卿冷笑，将那柄“雷火”扔在地上，面色平静，双手却颤的厉害，指尖病态发白。但姬仲卿绝非是因为害怕或是愤怒才发抖，只是方才那叠雷斩出的七刀，却是他透支了他这具身体的九成生机。从平陵一战后，他便再未提起过这把刀了，姜妄选在这日来杀他，亦或是知道他今日会带刀祭拜，刀下生，刀下死，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皇恩厚重，姜妄能留他十七年已是极限，姬仲卿何尝不知？只是旷世永安之下，埋有万人白骨，他一死，从此谁还记得那三万平陵将士的英灵？按姜妄的人品，史官提笔时平陵军的忠奸是非，怕是也难以让后人看的清了吧。
“魑魅自认不是王爷对手，然皇命不可违，即使我魑魅今次杀不了王爷，也自会有人来取王爷人头的。所以魑魅用一臂换王爷自刎可行？”
“你的命都不值钱，一个手臂就值钱了？”姬仲卿笑笑。
苏昧螭闻言也不动怒，只是躬身作揖，却微微抬头直视着姬仲卿：“魑魅恭请王爷上路。”
“我不会难为你的，方才使出那计叠雷刀法，我已经自逆了经脉，所剩的时间不过是一刻之久，待我一会儿死透了，你把我头割去交差就行了。”姬仲卿笑道。
“谢王爷体谅，皇上还有一句话让我问问王爷。”
“嗯。”
“皇恩浩荡，皇上说虽然王爷犯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但毕竟王爷有功于大楚，所以会留您一脉。”停了半响，下一句话让姬仲卿猛地怔在原地。
“云枢、长晟兄弟二人，还请王爷做个取舍。”
姬仲卿苦笑一声，却似意料之中一般冷声说道：“姜妄这个人，真是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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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城天色阴郁，但在城北的某个民宅中，却是丝毫没影响某人睡觉的兴致。
“长生梦，梦长生，此番皆是痴人语，我只今世生长梦。”
“啪！”一根不粗不细的柳条力道刚好地打在躺在石头上瞌睡的某人，随着啊的一声惨叫，少年腾地坐了起来。
“哎呦，老头，又使这么大劲打小爷的头，你不怕给小爷打傻了，没人传你衣钵吗？”
“呵，说的好像我不打你你就很聪明一样，也不知这恬不知耻的功夫是哪儿学来的。”
对话的两个人分别是一个少年和一个老者，那少年虽然体质柔弱，年龄尚幼，但是却面若冠玉，目似明星，剑眉入鬓，端的是一表人才。
再看那老者，一身白袍，气质出尘，一副仙风鹤骨的模样，鹤发童颜，双目之中宛如蕴藏无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星海，举手投足之间莫不是带着超尘脱俗的气息。
“让你凝神修炼，你倒好！凝着凝着就变成闭目养神了！”老者看着那吊儿郎当的少年，不禁气结。脸色通红。
“嘿嘿，我这不是怕自己累倒了没人给师父您做饭吗？再说了，凝神那么枯燥，我休息休息也是应该的。”
“啪！”老者又是一竹鞭抽在少年头上，“强词夺理，该打！”
“就不能不打头！我爹都没打过我头！”
“呵，你那个死鬼老爹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肯定会气的从坟墓里爬出来打你。”老者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
“切，我爹要是知道他儿子的师父是个什么都不教的老酒鬼，那才会生气呢。”秦涤低声嘟囔道。
“继续给我凝气，这个月若是还不能突破人阶四境，我就把你送到剑冢去，让你叶二伯教你。”
“知道啦。”少年一脸懒散说道，摆出一副认真修炼的样子，但随后突然动了动鼻子，两眼冒光，脸上露出淫笑：“呦，花雕醉鸡和梅子酒的味，云枢少爷，又来看我师父了。”
“秦涤啊秦涤，几日不见，你这鼻子都快赶上我们府上的护院狼狗了。”
“娘的，你这嘴就没有一刻不在损我的。”秦涤翻了个白眼，骂道。
“要知道本公子可是不轻易损人的，能损你是你的福气，你该高兴才是。”下一刻，那名唤作云枢的少年缓缓显露身形，一身紫色华服，衬托着本是英俊不凡的少年更显华贵之气，虽然少年看起来略显阴柔，但眉宇间却隐隐蕴这一股威严之意。
秦涤刚想回头看自己的师父宇不易，直觉耳畔清风微抚，才发现他早已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华服少年手中的烧鸡，眼疾手快地掰下两只鸡腿。
看到这幕的秦涤捂住了脸，而那华服少年则是笑眯眯的耸了耸肩，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大隐隐于市的宇不易的狂野作风。
“娘的……给我留一个！”秦涤狂吼一声。
“滚去做饭！没看见小枢已经来了吗！”某老头死死护住手中烧鸡，随后食指在凌空一划一道无相无形的风墙将秦涤无情的隔在另一侧，随后秦涤只觉得脖颈微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自己拖了起来，“扔”进了厨房
“宇不易！你别噎死！”狼狈的秦涤，在厨房里抱怨一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做饭去了……
哎，谁让他是捡来的徒弟呢。
啃干净了两个鸡腿之后，宇不易完全不顾秦涤充满怨念的眼神，又扯下两只翅膀握在手里，风卷残云般地让那两个鸡翅膀囫囵进肚。姬云枢笑笑，给宇不易倒了一碗梅子酒，趁着倒酒的功夫对宇不易说道：“先生，父王明日在府内设宴为长沙王接风洗尘，想请您去捧场”
不等姬云枢话音落地，宇不易连嘴里的鸡肉都没来得及咽下去就摆手说道：“那种场合我可吃不消，再说你父亲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嘞，要请也得单独请我！”
“这”姬云枢对宇不易的回答有些琢磨不透，放在往常若是有个能喝酒的地方，宇不易早就提着鞋子屁颠地去了，今天也不知是哪根弦错了，竟然连喝酒都不去了。
“老头儿，你不是天天吵着要喝酒吗？怎么人家请你去，反倒忸怩起来了？”端着饭菜出来的秦涤嘲笑一声，冲着宇不易做了个鬼脸，右手就作鹰爪状袭向宇不易的酒壶，却见宇不易一双筷子一张一合，也不觉那双苍老枯干的手上有多大力道，却将秦胤的右手死死地夹在空中，动弹不得。
“我就说你这老头儿爱酒如命，自己还不承认！”秦涤撇嘴道。
宇不易面无表情地松开筷子，用衣袖擦了擦他那表皮铮亮的酒壶，宝贝道：“你懂个屁，这喝酒也是一门学问，哪儿能见酒就喝？再说，我要是去喝酒了，谁来管你这不上进的徒弟？”
“！！！
（本章未完，请翻页）”秦涤又是一脸黑线，你去喝酒关徒弟什么事，说的好像你很尽职尽责似的，正要出口反驳却听见姬佞温和的声音。
“既然宇师父不愿意去，我也就不勉强了。我会和父王说清楚的。”姬云枢微微一笑，十分懂事地起身为宇不易的碗里又倒了杯酒。
“秦涤，你瞧瞧人家多懂事！”宇不易呵呵地笑了，和蔼的样子与一般老翁无异，喝了两口，随手从怀中掏出一颗红色的丹药，抛给姬佞。
“拿去，早晚用竹叶水作药引子服用便可。”
“谢先生，托先生的福，父王的病已经好了大半了。”姬云枢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宇不易微笑着重复道，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笑容渐渐变得僵硬。
“小枢啊，你觉得当今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宇不易喝完碗中最后一滴酒，将喝酒的碗轻轻放下，突然似笑非笑地问了句。
“老头儿，你好端端的问这个做什么！”刚准备拿起一颗柿子啃的秦胤突然眉头紧皱，有些恼怒地低吼了一声。却见宇不易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仍是握着手中的酒碗，眼神落在姬云枢的身上。
姬云枢也显然是被宇不易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惊住了，这当今天子岂是能随意议论的？若是传出去可是要诛九族的。
姬云枢终归还是个孩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张着那双明亮的眸子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宇不易见此吹着胡子笑了笑，眯着起眼睛。
“随意说说就好，我只是想听听你对皇帝的看法。”
见宇不易坚持，只好想了想如实答道。
“皇上是什么样子我也没有见过，只是父亲总是说当今皇帝体恤万民，恩泽天下，是千古难得的明君……”
姬云枢还要说下去，另一侧却传来一声巨响。抬头看去，秦涤已经是气愤异常。
“胡说八道！”在一旁的秦涤忽然怒吼一声，将手中的柿子捏的稀烂，泄愤似的扔在地上，顾不得柿子的汁液黏在手上，恶狠狠地瞪了宇不易一眼便起身出了院子。
姬云枢不知道是触了秦涤的哪根逆鳞，起身要去追，却被宇不易叫住。
“我是故意让他走的，坐下，我有话要问你。”
姬佞望了望秦胤远去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看宇不易那双看不见底的眼睛，心中顿生百感交集。对他来说，那个平日里说起话做事都大大咧咧的少年，却总是身上像藏着无数的秘密，与他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隔阂。但尽管如此，他对秦涤却并不反感，反而把他当作朋友一样看待。
“宇师父，我刚刚的话……惹怒他了？”姬云枢弱弱地问了句。
宇不易轻笑不语。
冷风乍起，院子里的几棵扶桑树纷纷俯首，洒下几朵鲜红。或许是因为花名中带了“丧”字，那红色反而让人觉得它有着与生具来悲伤。
“小枢啊，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宇师父您说。”姬云枢应道。
“你觉得作为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自然是天下百姓最为重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王常说楚皇日月入怀，心系天下万民。正因如此我大楚才能平定乱世，一统天下。”姬佞抬头，却刚好撞见宇不易那双永远都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睛。如雪的双鬓让姬云枢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坐着的，不再是那个平日里有说有笑的白胡子老头儿。
听到姬云枢说姜妄日月入怀、心系万民的那一刻，宇不易竟忽然笑出声来，仿佛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一般。然而，当他收起笑容，将目光重新定在年仅十三岁的姬云枢身上时，宇不易那饱经世事心中竟有了一丝波澜，不知如何开口。
宇不易又抬头看了眼一片死寂的天空，长叹一声道：“你父亲什么都好，就是野心太小。可惜了那绝佳的龙脉啊。”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