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罕多
三月的草原,没有所谓的草长莺飞,黎明的微光只在天边隐隐露出一线,广阔无垠的沙地偶尔有几处小山丘,天地交接,日月无光,死一般的沉寂蔓延在漠北苏鲁木多克地域的这片草原上。
“禀告将军,距罕多驻扎营地不到三里,我军前锋已在二里之外设好埋伏,一切就绪。”
“原计划行动,罕多战力强盛,不可掉以轻心。”
“遵命!”
这时才看清,草原深处有一只军队在缓缓前进,罕多部落的营地已被大梁的军队在暗夜里包围,大梁的军队行动训练有素,现在好像一只慢慢靠近猎物的狮子,蛰伏着,等待天亮,将对手一击而毙,消灭殆尽。
“虎烈将军。”
“末将在。”
“传我军令,全军加速前进!”
“是!”
片刻已到了距离罕多大军营帐一里之外,此时一缕阳光已从乌黑的天空中映射下来,混沌却又明亮,映在这梁国五万大军铠甲上,顿时寒光阵阵,震慑不已。
为首的汗血宝马上坐着一位身披银色铁甲的少年,透着春寒料峭,九天之上的微光落在眼眸里,如繁星坠入千年波澜不惊的深潭,不起涟漪,肩上玉色绣团纹的披风被塞外的风吹得高高扬起,这般高高在上,如战神莅临人间,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非梁国上官重璟莫属。
此时只见他一挥手,雄厚却不低沉的声音从他嘴里发出号令:“进攻!”
身后万人大军顿时呐喊声一片:“杀——”
上官重璟一马当先冲入敌阵,身后是五万雄兵,霎时叫喊声,兵器碰撞的声音,长枪没入胸口的声音,此起彼伏,各个营帐里被惊醒的罕多士兵一时没有军令,乱作一团,而清醒的一些则拿起兵器拼死作战,此时也许是为了家国利益,但更多的是为了保命。罕多的主将摩隅见势不好,在与上官重璟交手几个回合失败后带领着亲队狼狈逃走,失去主将的罕多士兵犹如一盘散沙,很快便全军覆没。
草原上罕多驻扎的三个营帐被一一攻破,横尸遍野,此时滚圆的太阳升起,大漠日出,说不出的绚丽,阳光遍洒整片苏鲁木多克草原,却是鲜红满地,血腥的味道和青草混在一起,染红了沙地和青草,可这丝毫打动不了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只因习惯了战场,便不觉得可怕。上官重璟站在高处,看着士兵清点战场,深潭般的眼眸里不带一丝情感,没有骄傲,没有怜悯。
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身上也披着铠甲,年纪和上官重璟差不多,开口问道:“兄长,为何要放走摩隅?你明明可以杀了他。”
“他逃走,下场是自取其辱后,死在罕多首领手里,没有其他出路。”上官重璟淡淡说道。
“可他并没有向我们投降,听说他可是罕多某位公主的准驸马呢,说不准罕多那个变态首领会放过他一马。”
“既然你都说罕多首领变态,那么想必更不会放过摩隅了。”
“嘿嘿,这倒是,兄长深谋远虑,我就不行。”
“重慎,做事要——”上官重璟指了指他的脑袋。
“是——”眼前的少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接着说:“要动脑子,不要总问为什么,对不对?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哼,每次都是这样!”
上官重璟看着眼前的弟弟,倒也真是拿他没办法。上官重璟自从少时被送到临安怡安王府,这些年便和九皇叔的儿子上官重慎一起长大,这孩子比自己小了两岁,文功武略自然是没的说,极其聪明,就是喜欢玩闹。
“诶?对了,对了,兄长,你说这摩隅武功可不低,虽然照你是差了很多,但也和我差不多,已经很不错了,那个什么罕多大王会不会因为爱才就把他赦免了呢?”
“你这是在自夸?”
“哎呀,兄长,你不要答非所问啊!告诉我好不好!”上官重慎虽爱玩闹,但见上官重璟今日格外波澜不惊,就知道他一定是心情不好,“兄长,你可是为了明日军队启程回上京的事不开心?”
自己和上官重璟从小一起长大,他自小就知道,兄长越心情差的时候,越是安静,一旦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任谁人都打扰不了。
“无妨。”上官重璟说完这两个字后就走开了,上官重慎跺跺脚,大喊:“兄长,我还没去过皇叔的上京呢,你开心点,我们一起去畅游天地啊!”
深夜,上官重璟军帐
上官重璟拿着一壶酒自斟自饮,回想许多年前,当时的皇宫里,母后对自己像护着生命一般,对父皇却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即使这样,父皇依旧把该给母后的尊荣都给全,万千宠爱,对自己也是在众多皇子里是最好的,不顾当时杨太后一派的反对,立自己为太子,不,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皇,那是成文帝,那是二皇叔,如今的皇帝才是自己的父皇,真是一场笑话!
那一场叛乱,让自己的人生都从此逆转,在海陵王府的那个夜晚,自己忘不了窗外重兵把守,暗卫重重,屋内墙壁高悬着自己母后的画像,栩栩如生,而白瓷碗里两滴鲜血相融的一幕让自己终生难忘,自己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在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没有几个是真正的单纯。他恨母后,恨当时眼前那个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一代枭雄,自己的生父,如今的庆景帝。
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什么?
那晚庆景帝说自己还小,不明白他和母后之间的故事,嘱咐一番之后,便让九皇叔秘密带自己去了临安,那是九皇叔的封地,在那里,算是自己疗伤的乐土,逃避着,把它当成一场梦,回到从前无忧的日子,但自欺欺人终究不能够长久,他很自己是个懦夫。
直到几年前再接到庆景帝的亲笔书信,信中详细告诉他事情的原委,信纸上甚至还有几滴斑驳的泪痕,他突然发觉过了这些年,自己原来不恨了,除了很可怜这个远在京都的父皇,还有怀念自己的母后,感情随着时间变得很复杂尴尬,自己想要重新逃避一段时间,这次的逃避不叫做逃避,叫做冷静。
偷偷到了军营,却没想到庆景帝对自己的关心超乎想象,几乎是有求必应,何况自己没有求过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的暗卫有多少,自己都未曾发觉,风吹草动立刻传回皇城。
庆景帝把他放在军营里,这些年上官重璟按照他的期望成长,直到成为了叱咤风云的将军,风华绝代的英雄,军功累累,每一次的浴血杀敌,都是自己是骄傲。
上官重璟明白庆景帝的想法,但自己不想再按照他为自己铺的路走下去了,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路金灿灿下掩埋着无数白骨森森,忠的,奸的,良的,诈的,善的,愚的,慧的,最后的结果无非是两种,两种而已——活下去的和活不下去的。
思绪回到现实,良久,上官重璟在心底已做出了自己的原则,给了自己一个答案,一个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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