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天启十四年冬,北国飘雪,卢龙塞披了一层银装。
这座夹在燕山与云山之间巨兽般的军事要塞,为了防范北邙王朝的南下,可谓是坚如磐石,形成了一道北燕与北邙之间的巨型天堑,远远看去,这燕山与云山极其中间的卢龙塞,就好似一条银色的巨龙,横亘在北疆边塞。
初春的时候,塞北的风会将数不尽的黄沙吹向关内,于是整座城又会像是一座土城,整个天地一片土黄色,人们出门走上一圈,回家便能抖落一地的黄沙。
这一场雪的到来,令边塞上千军卒精神更盛,眼睛不由得亮了几分。冬季是不宜发动战争的,但是卢龙塞的守军们没有放下日常训练,甚至大多时候他们会轻装外出,深入草原金帐王庭各部,用强弓硬弩悄无声息的射杀那些南下抢粮的蛮人。
而今天眼睛最亮的则是卢龙塞的守将,马元义。
马元义并不是个喜欢谄媚的小人,但是此时面对来人的态度,着实是有些太恭敬了。将来人从城门口一直迎进了府中,马元义丝毫不介意其脚上的泥水沾在了府中的大红地毯上,眼中带着崇敬之色:“北威侯寒冬来此,可是视察?”
来人三十多岁,银发带,银腰带,银护腕,银靴子,除却这些,便只是一袭白衣。身材匀称,淡然出尘。
马元义知道他是谁,白马银枪魏北威。他这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更不是因为他身披银甲手持银枪得来的,而是用白骨鲜血所交融的赫赫战功杀出来的。
“不。”魏北威轻轻摇头,眉眼含笑。
马元义疑惑,这位豪气干云的铁血侯爷不可能在这寒冬腊月平白无故的来到卢龙塞视察,当然,他也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位爷是来陪他们这些边防驻军过年的,所以说定然是有原因的:“难不成北威侯有调令要下达?”,马元义话语间隐隐有一丝兴奋。
也怪不得马元义这般想,年近四十的马元义,已经驻守卢龙塞二十载。从当年的一介军卒混到了如今的卢龙塞最高军事长官,天知道他在这极度荒凉的鬼地方受了多少苦,虽然从未有过怨言,但是能够调回燕地的话,那也是极好的。
魏北威摇了摇头,轻笑道:“纪年在卢龙塞如何。”
“纪年?”,马元义愣住了,这纪年是何人?在他看来,能够让魏北威亲口点名的,定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是这小小的卢龙塞何时有过这么一尊大神,自己为何一无所知?当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侯爷,不知这纪年是何人物,小人从未听过呀!”
“嗯?”魏北威眉头一蹙,转了转手指上的黑玉扳指,有些疑惑:“纪年不在卢龙塞吗?”
话音刚落,马元义脑中闪过了一道身影,眼中不由得露出了惊愕之色,难不成是那小子?!
马元义虽说是边防守将,但是他察言观色的本领丝毫不比那些朝中的献媚之臣差,一见魏北威蹙眉,马元义便是明白了,这尊大神找的没准还真是那个臭小子!当下讪讪的笑了笑,“
(本章未完,请翻页)侯爷,纪年就在城中,他这个臭小子闲暇之时除却练刀,便是在帐中读那些劳什子圣贤书了,属下这就去差人将他唤来。”
“不用,我自己去。”,魏北威正欲行走,脚步一顿:“你说他在读书?读什么书。”
马元义一愣,纪年这臭小子什么来头,声震天下的北燕杀神魏北威,居然要去亲自找一位小卒子,还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小卒子?当然,这也得是今年春节后才刚满十六岁。
但马元义还是从魏北威的话中抓到了重点,连忙答道:“纪年这小子吧,有那么一股子狠劲,杀伐果断,发起狠来连自己人都害怕。不过吧,他挺喜欢读书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收拾来一箩筐的破书,说是大周皇朝的历史有点不太对劲,这不,都研究了两三年了,也没见他研究出个什么头绪来。”
魏北威眉梢微挑,嘴角扯动了一下:“带我去见他。”
……
破旧的军帐中,一卷草席,一张木桌,一盏油灯,一个火盆,倒也温馨。
少年穿着一身老旧的棉袄,斜倚在桌前,捧着一本泛黄的老书,眉头不时的蹙起,随即舒展开来。一只手持着细长的制式军刀,在地上奋力的划动着,歪歪扭扭的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鬼东西,总觉得缺了什么,这历史是被架空了吗,他奶奶的。”,少年抽了抽冻得通红的鼻子,两颗调皮的雀斑清晰可见,眼中的兴趣渐渐散去,似乎对书中的内容有着些许不满。
啪!猛然将手中泛黄的书本拍在了桌上,少年站起了身,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身体却是有些壮实,像只小猎豹。当然,照他的原话来说就是:小爷就是那孤独的风中一匹狼,别看小爷瘦,小爷浑身是肌肉!
每每这个时候,少年总是被一群粗犷的北方大汉嘲笑,说他这身子板,大爷我一只胳膊就抡起来了,还什么风中一匹狼。你是狼,大爷我就是那草原上的雄狮,你这孤狼的四只小胳膊小腿能抵得上大爷我的一只胳膊吗,哈哈!
当然,少年定然不甘示弱,常常抽刀出鞘,摆开架势,跟那些老兵比划两下,倒也是赢多输少,便也渐渐的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此时少年在帐中静静的踱步,手中的长刀不安分的划开了地面,沟壑纵横,眉头一跳一跳的,咒骂道:“也不知道这些编史书的文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就突然从大周光瑞年变成西周天启年了,妈的。
“还叫什么大周皇朝,还绵延六百余年,可拉倒吧。嘿,国号都被改了还叫绵延六百余年?这些史官怎么不去吃屎。”
少年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帐帘却被掀开了,风雪吹了进来,纪年打了个哆嗦。随即探进来马元义一个大大的笑脸:“纪年,有人找你。”
“妈的,什么鬼。”,纪年一个后跃,与马元义的大脸拉开了距离,抽了抽鼻子,一脸鄙夷,“你这家伙又跑来干什么,打扰小爷办正事。”
马元义的笑容定格,随即,魏北威的身影出现在
(本章未完,请翻页)了纪年面前。
“纪年。”
“额,是老魏啊,你来干什么。”,纪年耷拉下了脑袋,手中长刀随意一撇,一抹寒光闪过,直当当的钉在了马元义脚前。
依照马元义后来吹的牛皮,便是:当时那一抹寒光距离本大爷的脚趾只有零点零一公分的距离,但是下一刻,大爷我就被吓傻了。
魏北威温和一笑:“我来看看你,你大姐从天府学院回来了,她让我接你回家过年,说是有事与你相商。”
马元义果真傻了,什么情况。大姐?天府学院?
“什么?她回来了?”,纪年肩旁一瘫,神情诺诺,“她怎么回来了,找我能有什么事。”
魏北威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马元义目瞪口呆,使劲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纪年在似乎有些颓丧,在帐不停地走来走去,神情烦躁,不时的用力摆动着双手,满脸的无奈之色,喃喃道:“我不回去了,这年过不成了,打死我都不回去。”
“好了!”,魏北威脸色一沉,仿佛连天气都变冷了许多,“别闹腾了,跟我回家。”
纪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黝黑的眼珠滴溜转了一圈,大剌剌的坐在了木桌上,抽了抽鼻子,淡淡道:“老魏,要我回去过年也不是不可以,你先不要激动,不然你这身子骨气垮了我还再上哪找个爹去。再说了,你气倒了,她还不扒了我的皮?”
魏北威白了这个不孝子一眼,有些无言。自己十六岁上战场,纵横北疆近二十年,蛮族闻白马银枪魏北威无不闻风丧胆。十年前,自己胯下白马,手中银枪,独领十八燕云骑直插北邙帝都上京城,可谓是一身是胆,百战百胜。死在其银枪下的亡魂没有数万也有数千,但就是这么个狠的要命的主,对自己这个性十足的儿子,就是没有丝毫办法。
“提吧,什么条件,你肯跟我回家过年。”
纪年似乎恢复了情绪,翘起了二郎腿,看着妥协在自己淫威下的北威侯无比嘚瑟,紧接着缓缓眯起了眼睛:“这个条件嘛。”,纪年故意拉长了声线,卖了个大大的关子,“除夕之后,我要去王府过春节,怎么样?”
马元义又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看来这还真是个小祖宗。在他现在看来,以前纪年在卢龙塞干的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比如火烧营帐啊,孤身入草原啊,偷老百姓的鸡烤着吃啊什么的简直他娘的弱爆了。
魏北威蹙眉,沉声道:“燕王府的那位也回来了,跟你姐姐一才起回来的,你还确定要去吗。”
马元义再次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这是答应了?
“这样啊…”,纪年双手托住了下巴,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久久,幽幽开口道:“那好吧,我再加一个条件,不然我可就亏了。燕王府也得去,现在嘛,老魏啊——”
魏北威看着纪年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妙。
“现在你得背我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