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过天晴，地上的积雪足以淹没成人的半截小腿，魏北威一步一步的踏雪而行，背上纪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车夫赶着马车亦步亦趋的紧随其后，不敢超出一头，不敢落后半步。
“老魏啊，你说这大周皇朝是不是有一段什么不堪回首的历史被抹去了，你看，我在一本书上找到的，上面记载的十四年前大周的年号是光瑞年，但是今年却是天启14年，老魏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纪年双眸半眯，昏昏欲睡的打趣着自己的老爹。
车夫陡然打了个寒颤，手中马鞭重了一丝，“希律律”，骏马长嘶。
魏北威脚步一顿，莫名的烦躁，眼中精芒一闪而逝，轻声道：“十多年前的时候，你爹我还是个小卒子，哪里能够接触到这些东西，不过这个年号的更迭不是很正常么。”
纪年黝黑的眸子微微一凝，大周丰瑞十年到西周天启十四年，这仅仅是年号的更迭吗。而且，十多年前，白马银枪魏北威不正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么。
纪年回了神，不疑有他。在魏北威宽厚的肩上直起了身子，抽了抽鼻子，黑宝石般的眸子眨了眨，打趣道：“老魏啊，我在你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要不然，我们也立个王，重写历史篇章？”
魏北威停下了脚步，车夫一个没坐稳，一头栽在了雪地中，摔了个狗吃屎。
“纪年，你喜欢王权吗，抑或是皇权。”
纪年眉头一挑，在自己印象中，老魏十多年来从未这么严肃认真过，更奇怪的是，他好似没有丝毫因为自己的大言不惭，抑或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而恼怒。事实上，十六年以来，纪年其实做了诸多天怒人怨的事情，整个幽州乃至整个燕都都被他搅得是天翻地覆，但是老魏，甚至那位燕王伯伯，从未责罚过纪年，最多就是将他送到了卢龙塞，四年。
“老魏，你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我不想做什么王，更对什么狗屁皇权没有丝毫兴趣。”，纪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老气横秋道：“我呢，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日子混一天算一天，潇潇洒洒浪迹江湖，多快意。反正你北威侯府的家底我也败不光，不啃白不啃。再说了，有什么大事，这不是还有燕王伯伯么，有时候啊，我总感觉燕王伯伯比老魏你还要疼我，哈哈！”
纪年有些嘚瑟，在老魏的背上哼起了小曲。
“嗯。”
魏北威似乎松了口气，而眼中却是有着一丝怅然，矛盾无比。作为北燕战神一般的人物，这种情绪出现在他的脸上可谓是十年不遇。
纪年抬头作忧郁状，双臂环抱着魏北威的脖子，一脸严肃：“事实上，这个狗屁的大周皇朝，在我看来其实弱得很呢，连燕王伯伯都比不上。”
魏北威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接纪年的话茬。
卢龙塞位于锦州之北，而北威侯府则在幽州燕都，这千里之迢迢，要真让魏北威背着纪年走回去，恐怕也得是猴年马月了。纪年撒娇无果，瘪着嘴乖乖的陪着老魏上了马车，一路向南。
马车颠簸着，好在风雪已停，风和日丽便于行车，倒也安稳。魏北威端坐马车之中，看着窗外的北国风光，惟
（本章未完，请翻页）余莽莽。北疆特有的雪雕不时的从天空掠过，闪过一道道阴影。瞥了一眼倒在自己怀中早已熟睡的纪年，魏北威的眼神变得深邃，脸上有些莫名的意味。
天启十四年，魏纪年十六岁。
……
燕都这座千年古城，据神州一位风水大家所言，可称得上千古第一都，甚至就连大周皇都江陵都有所不及。
城中最为繁华的御都大街，气派无比的大红牌匾，上书北威侯府，门口两尊气势不凡的石狮子向着世人宣示着他的威严。
侯府没有卫兵，因为不需要，没有什么狂妄之徒可以在北燕王的眼皮子底下撩北威侯府的虎须。燕地数千万军民人尽皆知，那位北燕王与北威侯亲如手足，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情谊自不必说，战场之上的生死与共才是这两位老兄弟亲切如斯的原因。
所以说，敢撩北威侯的虎须，那就相当于在北燕王的头上动土，形同自杀。
巨大的红漆大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一个缝，探进来一个少年的脑袋。有些蓬乱的黑发，黑溜溜的眼睛四处打量着宽阔的侯府大院，冻得通红的鼻子抽了抽，似乎松了口气。
门后的魏北威见状疑惑，摇了摇头，“纪年，你又在干什么。”
纪年回头，抽了抽鼻子，咧嘴一笑：“我在观察敌情，不过目前看来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这古人有言，云从龙风从虎，没有风的话，说明母老虎不在家。”，纪年口中的母老虎，自然便是那令他这混世小魔王都畏惧不已的大姐，魏初寒。
据说比纪年要大上整整四岁的姐姐，就连魏北威对其都市畏惧不已。两年前入学天府学院，打断了二十条追求者的腿，十五个重伤休学半年有余，十一个生活不能自理，五个断了传承香火的玩意儿，这就是魏初寒的光辉战绩。
而至于她还能够继续在天府学宫待下去的原因，更加的好解释。因为就连天府学院那个老不死的院长都对魏初寒的才气所惊讶。自小爱好书法，精于辞赋的魏初寒，入学的第一天就好像是上门踢馆，天不怕地不怕而心高气傲的她，指名道姓的将书院诸多德高望重的大儒拉了出来，当场比试，然后当着天府学院上千学生的面将这些老家伙蹂躏的体无完肤，面无人色。在这之余，魏初寒还没忘了大胆包天的对其品头论足，大骂其均是挂羊头卖狗肉，沽名钓誉之徒，竟是当场气的一位老不死的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去见了阎王爷。
按理说魏初寒在天府学院如此的大胆，就算是有着书院院长的庇护，也难免举步维艰，因为能够进的天府学院求学的，无不是王侯将门子弟，甚至皇室子弟。真正令她肆无忌惮的，其实是与其随行的一位同样胆大包天，没有丝毫避讳的少女，北燕大郡主，萧御卿。抑或是他们身后站着的山岳一般的男人——北燕王，萧震！
要说纪年最畏惧的人，绝对不是魏北威，也不是魏北威的那些同僚叔伯们，甚至不是北燕王萧震，而是自己的大姐魏初寒，还有北燕大郡主萧御卿。
因为魏初寒闻名天下的不仅仅是她的才气，更是她那举世无双的剑术。
确认安全的纪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弹了弹
（本章未完，请翻页）破旧棉袄前的灰尘，尽管它早已脏的光可鉴人，油光发亮，喃喃道：“小爷回个家都得偷偷摸摸的，这他娘的算怎么回事啊，唉。”
魏北威后脚跟了进来，揉了揉纪年乱糟糟的头发，有些畅快道：“我们一家今年可以一起过个年了，年后，你也不用去卢龙塞了。”
“啥？”，纪年蹦了开来，瞪大了眼睛看着魏北威，大叫道：“老魏，你这有点不地道了啊，我在卢龙塞好好的，怎么就不让我去了。我可是有战功在身的人，你不能这么随便的把我撤下来，开春了我还要继续收割蛮人的头颅呢！”
魏北威蹙眉，低沉道：“你的舞台不在这北疆，甚至不在战场，卢龙塞只是个历练，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纪年定了定神，黝黑的眸子闪了闪，底下了脑袋：“然后呢，然后你想说的是什么，我的舞台在哪？在这神州浩土？这大千世界？还是这天下？”
魏北威如遭雷击，愣愣不语。纪年继续开口：“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你就这么跟我说，我连耳朵都听得起了茧子了，但是我求求你，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我到底该做什么？”，纪年抬头，眼神迷茫，有些无助。
“你告诉我，我到底要做什么？”，抽了抽鼻子，纪年小小的脸上浮起一抹自嘲，“从小我就像个废人，我读书读不好，修炼修炼不好，就连第一次拿刀都差点割了自己的指头，你告诉我除了做个纨绔子弟，我还能做什么。”
纪年的声音渐渐低沉，继而细若蚊蝇，再无法听清。他缓缓蹲了下来，蹲在了雪地里，双手抱膝，将脑袋埋在了怀中，一言不发。
魏北威脸色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抬起了手想要去拥抱这个无助的男孩，又缩了回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纪年四岁的时候，他开始懂事。八岁的大姐魏初寒开始展露锋芒，百年难遇的修炼天才，龙虎山的一位天师赞她可窥天命。天命是什么，纪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那位天师在检查过四岁小纪年的时候，悠悠叹息，说了八个字。这八个字，纪年到现在都还记得：命海无边，气竭灵枯。
总而言之，便是纪年不能够修炼。纪年八岁的时候，大姐魏初寒十二岁，而她早已再次名动天下。一贴《辽东行军》，将她纳入了天下书法大家之列，甚至名列天府学宫才子榜第二位。纪年十二岁的时候，大姐魏初寒十六岁，一篇《燕云十八骑》震惊天下诸多大儒，天下士子无不赞其妙不可言，由此便进入了天府书院。而纪年依旧没有丝毫作为，倒是成为了燕都一霸，整日调皮捣蛋，成为了结结实实的纨绔子弟。
“老魏，我不能够修炼，我也没有什么才华，我没办法再赶上大姐了，所以你把我送去卢龙塞，我本来很不情愿，但是后来我发现，只有在那里，我才活得有价值，我砍下蛮人的头颅，好多好多，终于练好了刀。”
纪年眼帘低垂，仅仅能够看到被冻得通红的鼻尖，两颗雀斑清晰可见，“我现在唯一的梦想，就是能够在军中立功，拜将封侯，不至于落了你北威侯的名声，现在，你要毁了我仅存的理想么。”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