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北威无言以对,他怔怔的看着眼中含着丝丝愤怒与不甘的少年,不知如何开口。
他这是将这十六年来的所有不甘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命海无边,无奈枯竭的如同干涸的水潭,没有丝毫天气灵气光顾,这是何等的残忍。他有心学文,奈何除却写的一手好字,再无任何出奇。他到了边塞,终于放开了手脚,做着他喜欢做的事情,那便是砍头,砍蛮族的头颅。
但是纵使他成为了百战之兵,行伍悍卒,又能怎样。真正能够统帅一方,拜将封侯的猛将,哪位不是踏入了修行的道路,心念一动可破雨幕,抬手挥剑可斩千军。魏北威十八骑破上京,并不是夸夸其谈,而是他们有着无上的实力作为后盾。
天空飘雪,魏北威神色复杂,牙关紧咬。这十多年来,魏北威和他的那些生死兄弟们无不竭力的寻找着解决纪年不能修行的方法,但是仍旧一无所获,这其中也包括燕王萧震的努力。
“老魏,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发脾气。”,纪年缓缓起身,黝黑的眸子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雪花一瓣一瓣的飘落,喃喃道:“但是我还是想回到卢龙塞,因为那里有我喜欢的东西,也许我不能够成为像你一样的战神一般的人物,但是我也不想就这样庸庸碌碌的过一生……”
就在不久前,纪年说他想要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但是,谁能想象到出身在王侯世家的公子,没有一技之长,除去鬼点子甚多之外一无是处的痛苦?他不是不想继承父亲的衣钵,光耀门楣,而是力不从心,而他此时的唯一梦想,便是尽自己所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在边塞打拼,至于走到什么样的高度,他甚至不敢多想。
谁说他什么都不懂?他很清楚明白的知道修行者与一般行伍悍卒之间的差距。
“好,这个我们年后再说,现在我们好好过完这个年,好吗?”\t
“好。”纪年重重的点了点头。
……
走过楼台,穿过亭榭,纪年蹑手蹑脚的朝着湖边小筑走去,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地捏着一个物件。
此时换上干净衣服的纪年,浓黑的眉毛如同卧蚕,黝黑的眸子散发着点点星光,异常明亮,冻得通红的鼻子抽了抽,两粒清晰可见的雀斑调皮的耸动。身材瘦弱但异常挺拔,倒也是一名翩翩少年,有点侯府大公子的架势。
只是此时他的脸上有些许的讪讪之色,略显纠结,背负的双手有些不自然的扭动着,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背负的双手中是一幅书贴,名为《兰亭》。一年前,纪年一个人,一柄刀,深入北邙王朝边境重镇陵安城,十万燕国铁骑的驻地,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之后拖着重伤垂死的身体返回卢龙塞,怀中死死揣着这幅《兰亭》。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之前大姐魏初寒曾在不经意下说的一句话:天下名贴,唯书圣《兰亭》、《快雪时晴》也,而今兰亭却入蛮夷之手,惜哉。
就仅仅是这么一句话而已,天知道纪年怎么得知这幅书贴就在北邙陵安城,天知道他怎么一个人深入敌国腹地怎么拿到的这幅书贴,天知道他怎么拖着那副
(本章未完,请翻页)几欲垂死的身体摆脱了追兵返回了卢龙塞。
咻!
纪年抽了抽鼻子,心念一动。一抹亮光闪过,仿佛受着某种气机的牵引,一柄飞剑直勾勾的朝着纪年而来。
大惊失色的纪年双腿一曲,矫健的如同猎豹一般,猛地一蹬,《兰亭》紧紧的揣在怀中,急速向前滚去。
噗呲。
一柄秀气的长剑散发着幽幽蓝光,径直没入了地面三寸有余,剑锋微颤。走廊的尽头,青衣女子款款而来,长发飘飘,面容清冷,素色长裙随风摆动,宛如高贵的白天鹅,又如同青莲般出淤泥而不染。
魏初寒!
在距离纪年十步左右的距离,她缓缓停下了脚步,素手轻轻抚过额头,撩了撩一缕青丝,面容清冷,秀眉微蹙,轻哼一声:“还是一如既往的废物,连书院那些废材都比不上,你还有脸再回这个家么。”
在瞥见那柄长剑的瞬间,纪年便是知道了来人是谁,蜷着的身体就那般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抽了抽鼻子,嘴角泛起一抹自嘲。她果然还是如此,哪怕自己做什么,都入不了她这个亲姐姐的眼。哪怕,自己九死一生夺回了《兰亭》,恐怕她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吧。
背对着魏初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纪年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大姐,你回来了,在书院还习惯么。”
这句话很多余,至少在纪年看来都十分的多余,俨然就是一句废话。因为她在哪里都注定是天骄一般的人物,宛如众星捧月,光彩夺目。
魏初寒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淡淡道:“很好,你呢,在卢龙塞可曾立功。”,依旧是那般清冷,对任何人都是这般,对纪年这个废物般的亲弟弟,更甚。
纪年来了兴致,她第一次这么问自己,有些兴奋的纪年开心道:“当然立功了,这几年来,砍了一千三百九十六个草原蛮夷的头颅,其中有一个校尉,金帐王庭的将军。”
魏初寒第一次眼睛亮了一丝,但是依旧面无表情,声音依旧清冷:“只是一个校尉而已,你可知单单我北燕以武力著称的侯爷有几何,百战将军,甚至军部虎威龙骧校尉又有几何?他们随便一位,都可轻轻松松的砍下数百上千的蛮族校尉的头颅,你可明白。”
纪年埋下了头,他知道魏初寒并不是在嘲笑他,更不是在打击他,而是这是事实。对于刺杀那位金帐校尉的过程,他自己知道有多大的水分,他更加知道那些真正的修行者有多么的恐怖。就比如刚才魏初寒的那一柄飞剑,若不是自己的灵识从小便远胜于常人,恐怕被钉穿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了。于千里之外杀人于无形之中,这就是修行者。
“我明白,老魏说年后我就不用去卢龙塞了,不知他又有什么安排。”
魏初寒蹙眉,玉指微挑,长剑归鞘,轻声道:“我没来得及跟他说,这次回来,我打算带你去天府书院修行,老院长似乎对你的体质很感兴趣,也许他能够帮助你解决问题也说不定。”
纪年沉默了半响,上前一步,将书贴交到了魏初寒的手中,淡淡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大姐,这是给你的。”,话毕,再无任何话语,纪年与魏初寒擦肩而过。看时,魏初寒静立许久身上并无半片雪花,纪年早已头发花白。
纪年很无奈,所以他离开了,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自己大姐的安排,甚至自己老爹的安排。他心中有点怨气,为何自己的人生非得要让别人来安排,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天赋,不够强?纪年抬头望天,任由雪花覆盖全身,遮住双眼,透过雪花的缝隙,他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丝毫亮色。
整座燕都银装素裹,燕王府在燕都的中心,在他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分别是北燕四大战侯的府邸。
纪年在宽阔的御都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着,脚步有些虚浮,漫天大雪无情的覆盖着他的全身,像一只雪人在缓缓的挪动着。路上的行人有意无意的避让着,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他就是个另类,纪年的身边一片真空。
他自嘲的笑了笑,敏锐的灵识让他感觉到了路人的异样眼神。
“公子,老朽看你眉宇间愁云密布,印堂发黑,可否让老朽为你算上一卦。”,说话之人头发花白,有些糟乱,一身破旧的道袍以及枯瘦的身材可以看得出,这位老神棍很显然没有什么生意。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大大的长方形木匣,不知装的何物,手中居然拿着一串佛珠,快要掉光的牙齿说起话来不住的漏风,纪年停下了脚步。
纪年很想笑,但是此时的他笑不出来,打量了老道人许久,看着那笑得无比渗人的枯瘦面孔,纪年叹了口气,在身上摸索了起来。一锭银子,五十两,他塞进了老道拿着佛珠的手中,埋下了头,继续漫无目的的行走。
风雪不见停,路上的行人渐渐散去,放眼望去,宽阔无比的御都大街居然只剩下了纪年与拿着佛珠的老道二人,纪年的全身被白雪覆盖着,老道人依旧邋遢,但风雪不侵。
看着手中的银锭,老道有些佝偻的肩背直挺了起来,他笑了笑,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望向了纪年失落的背影。
啪!
“这位公子,你给了老朽银子,可老朽还没给你算卦呢,这怎过意得去,来来来,让老朽为你算上一卦。”,纪年心头一惊,以他敏锐的灵识居然没有发现邋遢道人跟了上来,直到他拍了自己的肩头!
心头警兆骤升,纪年微不可察的偏了下身子,双腿分开了一个适当的距离,浓眉微蹙,警惕的看着老道:“道长,我不需要算卦,这银子就当是救济灾民了,给你也一样,我现在要走了。”
“哎!这怎么能行呢。”,老道笑的诡异,枯瘦的手掌再次搭上了纪年的肩旁,但是这次纪年无论无何都没有甩开!
“老朽行走江湖,今日游历至此,在这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与公子相遇,这是何等的缘分,老朽必须为你算上一卦才行。”
老道笑眯眯的,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如同磐石,牢不可破。纪年透过眼前飘落的鹅毛大雪看着近在咫尺的老道,心底发寒,他终于发现了端倪。老道人虽然看上去邋遢,但是风雪不侵,身上没有沾上半片雪花,这是一位修行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