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子卧房内,刘泽生跪在刘老爷子卧榻前,握着刘老爷子的手,急声呼唤着:“爹!爹!孩儿回来了,您的不孝孩儿回来了。”良久,刘老爷子慢慢睁开双眼,四下环顾:“是泽生回来了吗?”刘泽生赶紧应道:“是!是!是不孝孩儿回来了。”刘老爷子双眼突然睁大,并把头努力抬起,刘泽生赶紧站起身扶着刘老爷子靠在床背的靠枕上。
刘老爷子抓着刘泽生的手端详了一阵说道:“孩子,回来就好,爹此番恐怕是扛不过去了。。。。。。”
刘泽生赶紧说道:“爹,您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呢,这些许小病压不倒您!”
刘老爷子苦笑了一下说:“儿啊!咱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一脉单传。爹这辈子克勤克俭,兢兢业业,挣下这些许家业,也不枉爹这一生。以后刘家的基业就交给你了。”
刘泽生给老爷子端过药碗,说:“爹,咱刘家还得您老人家主持大局,孩儿在外多年,对家里这些田亩打理,商铺经营一点不摸门儿,再说。。。。。”
没等刘泽生说完,刘老爷子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伸手将刘泽生端来的药碗打翻,喝骂一声:“混账东西,你当我是在和你商量什么吗?”
刘老爷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又吐了一口血,众人一片慌乱。半晌,刘老爷子喘息着靠在靠枕上,看着刘泽生摇头并闭上了双眼,俄尔又睁开,似乎比先前亮了一些,声音有些嘶哑,但是比先前也大了一些。
刘老爷子逼视着刘泽生说道:“孩子,刘家一脉单传,创下些许基业不易。何况你娘他们年岁也高了,这个家上下几十口子,你是刘家唯一的传人,你要是不撑起这份家业,愧对刘家列祖列宗,爹也死不瞑目啊!”
刘老爷子两行老泪夺眶而出,大夫人责怪刘泽生:“快答应你爹,别让你爹着急。”二夫人更是上前拽着刘泽生给刘老爷子跪下:“你个死孩子,十几年不回家,一回来就惹你爹生气,还不给你爹赔不是。”
刘泽生跪在刘老爷子榻前,连声自责:“爹,孩儿不孝,惹爹生气。爹放心,孩儿会听爹的教诲的。”
刘老爷子说道:“孩子,你对列祖列宗发誓。一定会继承刘家家业,保护家族上下周全,决不懈怠!”
刘泽生举起右手起誓:“泽生一定遵从父命,继承家业,保护家族上下周全,决不懈怠。”
刘老爷子看着跪在榻前起誓的刘泽生,露出了十几天来第一次的笑容。两位夫人和管家也面面相觑,轻嘘了一口气。
刘老爷子:“孩子,你离家十多年,经历了许多事,已长大成人了。爹能看出来,你能担大事业。有一条你要记住,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给日本人做事,干辱没祖宗的事。”
刘泽生:“孩儿记下了!”
大夫人上前扶起刘泽生:“泽生啊,快给你爹把药端上。”大夫人招丫鬟上前,从丫鬟手中接过重新送来的药递给了刘泽生。
刘泽生端着药碗送到刘老爷子面前:“爹,您喝了这碗药就好了。凭您的身子骨,这小病压不垮您!”
刘老爷子笑着接过药碗,刚喝了一口就呛得大咳起来,药碗也掉在了地上,药汁洒了一床,众人又大乱了起来。刘泽生接过大夫人递过来的手巾,把刘老爷子嘴角溢出来的血迹揩净,扶刘老爷子重新躺好。
刘泽生:“爹,您歇歇吧。”
刘老爷子闭着双眼说:“孩子,爹累了,睡会儿,你们下去吧。”
刘泽生:“好,爹您睡会儿。孩儿就在边上守着。”
刘老爷子微微睁开眼:“你们下去吧,我没事。泽生,明天一早你过来,爹还有话对你说。”
刘泽生:“是,爹您歇息,孩儿明儿一早来见您。”
众人离开刘老爷子卧房。
刘泽生万万没想到,他心目中英雄似的父亲,不仅形象老迈,更是病入膏肓。他清楚的记得,少年时,他外出求学,父亲一直送他到县里。站在寒风里向乘车远去的他,频频挥手的样子。那时候,父亲高大、彪悍、声若洪钟。不仅在家里,即便是在镇上,也是说一不二,所有的人看到父亲都是毕恭毕敬。送他外出求学,不但他的生母二夫人舍不得,就是平时刻薄的大夫人,也是颇有微词。但父亲严厉斥责了二位夫人,当着二位夫人的面,对他训诫不已:“刘家的后代,绝不能做温室里的花,圈养的狗。要做山野里的松,吃肉的狼。要经风雨,见世面。上顶天,下踩地,做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这样,才不会辱没了祖宗。”
刘泽生在列车上看着风中向他挥手的父亲,那飘动的头发,挺拔的身躯,真给他种莫名的力量。他虽然也有些舍不得离开母亲,更有些独自面对未来的恐惧。但他知道,出外求学历练,是他的宿命。谁让他是刘逸洲的儿子呢!
刘泽生离开家,独自进入省城中学就读,那年他十四岁。以后逐渐告别了懵懂,了解世事。对国家的积贫积弱,痛心不已。立誓要做一个学有所成,救国救民的有识之士。他少年的心中早就根植了一种强军救国的思想。他以为中国之所以屡遭外辱,除却没有近代工业,更是没有强大国防所致。于是,他远赴日本,进入士官学校学习。几年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陆大。回国后,他受邀进入东北军,在少帅身边任少校参谋。东北军易帜后,他向少帅要求到下面带部队。少帅虽不愿放他,但考虑他带兵的理由确实充分可嘉,遂批准了他的请求。但并没有让他去战斗部队,而是让他训练新兵。刘泽生最初很是憋屈,但后来一想也就释然了。新兵团的特点就是新,而新就是没有颜色,就是一张白纸。而他就是画师,他要在这张白纸上,随心所欲地涂写他认为最美的,最有创意的图画。
刘泽生在按自己的思路,制定了训练大纲。采用这个训练大纲,刘泽生的团队,在东北军中逐渐声名鹊起。刘泽生也因此而晋级中校。这一年,刘泽生二十四岁。
刘泽生信心十足,踌躇满志。本想一展宏图,为国效力,实现他早在心中向父亲发出的誓言,抗击外辱,强军强国。可没想到的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精兵,却被上峰调往南方去剿什么红匪。老实讲,刘泽生对政治丝毫不感兴趣。他不懂,也不想懂,那些什么主义究竟是什么。他认为无论什么主义,只要是能够让中国走出贫困,能够让国民挺起腰杆做人的,就是好的主义,否则全是扯淡。刘泽生的政治态度,让上峰很失望。没有把他的兵权剥夺了,完全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和他部队的训练有素,以及他赋予部队的凝聚力。
刘泽生在围剿红军时的消极怠工,出工不出力,让上峰大为光火。终于,有一天,一纸命令将他和他的部队调离了剿匪前线。
刘泽生不愿意打内战,但他对日本觊觎中国的狼子野心却洞若观火。早在日本上军校的时候,就对日本鹰派人物对中国的垂涎欲滴,充满了警惕。他曾在日本陆大听过一些日本师生对中国的讨论。其中一个论调让他永远难以忘怀。一个学生问教员:“中国历史上有过两次外族统治,历史都不长,原因主要是这两个外族相对于中国主体民族来说,都是落后的。所以这些统治不会成功,故也长久不了。如果换一个先进的民族前去统治,相信情况会大有不同,是否?”教员反问学生:“是吗?如果真是这样,这个前去统治民族,应该是谁呢?”学生答道:“日本。”教员和学生均大笑。
刘泽生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他暗暗发誓,如果真有一天,日本人妄图侵略中国,将几万万同胞置于他们的统治之下,他刘泽生一定会同祖国不愿做亡国奴的热血男儿,一起与侵略者血战到底。让所有的外族侵略者明白,任何企图统治中国的妄想都是痴人说梦。
刘泽生努力学习日军先进的治军理论及战略战术思想。刻苦训练,培养自己的军事素养。他知道以夷制夷的道理。更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老祖宗的明训。刘泽生在日本的学习是心火和热血的交融的过程。他优异的成绩单,迟早会化成射向侵略者的炸药和枪弹。
刘泽生离开父亲的房间,耳旁还回响着父亲的叮嘱:“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给日本人做事,干辱没祖宗的事。”刘泽生有些诧异,父亲为什么如此痛恨日本人,莫非他的病跟日本人有关?
刘泽生的脑海中,彪悍的父亲与老迈病弱的父亲交替掩映。如果父亲的病真跟日本人有关,那对刘泽生来说真是国仇家很了。刘泽生回头看了一下父亲的房间,那里悄然无声,灯光很暗。谁能想到,那里躺着的老人曾是何等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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