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爷的卧房内,二夫人、泽生、管家王叔都围在刘老爷子榻旁,刘老爷子面色惨白,枕边一片新鲜血迹。
大夫人坐在刘老爷子身边握着他的一只手:“老爷,我们都在这儿,泽生也在。你这病天亮就好的多,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
刘老爷子挣扎着抬了抬眼皮:“泽生呢?”
泽生上前跪在榻前,握着刘老爷子的手:“爹,孩儿在这儿。”
刘老爷:“孩子,爹要去了,记住,保护好这个家,别辱没了祖宗。”
刘老爷突然用力握住泽生的手,半抬起头睁开双眼看了一下周围所有的人,接着缓缓地吐出了一口长气,头又沉重的倒在枕头上,闭上了双眼。
众人探鼻息、摸心跳,一阵忙乱,终于变成了一片哭声。
刘家集镇,刘府门前烫金牌匾上,吊着素白花球。门两旁往日硕大的刘字红灯笼,改成了素白灯笼,两座大门狮也被着素带,一派肃穆,哀伤的氛围。刘府门前,管家王叔带领一些下人身着素服,作揖迎送着前来吊唁的客人。
刘府内,刘老爷子灵堂。泽生和两位夫人作为逝者的亲属站在刘老爷子遗像下的香案一侧,对前来吊唁刘老爷子的来宾鞠躬还礼。
临近晌午,泽生劝两位夫人暂回里院休息:“你们两位老人家回屋休息,孩儿在这儿应付。”两位夫人刚要起身返回里院,一位下人匆忙来报:“赵县长和日本驻军司令龟田来了。”两位夫人止住脚步,看着泽生,泽生笑着向两位夫人挥了挥手:“您二老回屋休息。外边的事,一切有孩儿支应。”二位夫人由丫头扶着返回里院。
泽生送走二位夫人,重新站在香案旁,神情肃穆淡然。不多时,老管家王叔带着两个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王叔:“少爷,这位是赵县长。”一位中等个子偏瘦些的男人上前跟泽生握手:“赵居正,蒙皇军看重,任满县县长。听闻刘老先生仙逝,不胜哀伤,特来致意,还望刘公子节哀,保重。”
泽生:“谢谢赵县长。”
赵县长又引见另一稍胖些的男人:“这位是大日本驻满县司令部龟田大佐。”龟田神情倨傲,上前一步跟泽生握了握手,用不太流利汉语说道:“刘公子,我们的给你的父亲吊唁。”
泽生面无表情是说:“谢谢。”
龟田对泽生近似冷漠的表情似乎很不满意,看了赵县长一眼。赵县长忙道:“大佐先生,咱们给刘老先生上柱香。”
老管家王叔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这边请。”
龟田又狠狠看一眼泽生。心想着,自打跟中国人有接触以来,这是第一个对他如此冷淡的人,他很是不解,不习惯。
龟田脑海里拉洋片似的闪现出,许许多多中国人的面目表情。有哀伤的,悲痛的,愤怒的,更多的是谄媚。而这个刘泽生声色不动,波澜不惊的表情,直叫龟田由里向外的发冷,八嘎!这种表情,怎能出现在支那人的脸上。这是一种贵族的,高高在上的神态。这种表情只能为我大日本皇军,而且还得是我等高级军官所特有。真是岂有此理,八嘎。龟田看了一眼神色淡然的刘泽生。心里一派的不服,腹诽不已。不行,我要充分表现出大日本皇军的武运长久,胜利之师的姿态。表现出我大日本北海道渔民的高贵来,虽然渔民也高贵不到哪儿去,但我要表现,对,一定要强烈的表现。反正他们也不知道我是渔民的孙子。(龟田的父亲早亡,他由爷爷养大。他很不满意他的出身。十分的不满意。)龟田高高地昂起头,翻着白眼,猛的转过了身。
龟田转身的动作迅猛,撞的赵居正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赵居正扶了一把管家王叔,好容易站稳,顺嘴骂了一句:“娘的。”龟田刚刚翻上的白眼,刹时转黑:“纳尼?”赵居正忙用手扇了一下自己的脸:“口误。太君,口误。”龟田扬眉瞪眼:“什么?太君口误。太君什么的时候口误。”赵居正躬身摇手:“不。。。。。不,不是太君口误,是我的口误。居正的口误。”龟田继续瞪眼:“那不口误的,怎么说?”赵居正一愣,心道:“这龟田老小子,娘的有病啊。翻来覆去的找骂。”赵居正忙笑道:“太君,这不口误,就是说太君威猛,动作迅速,那个什么不及掩耳。”龟田的头歪了歪,皱起眉头:“威猛?不及掩耳?什么的意思?”赵居正一看龟田追问个不停,心里暗道:“娘的,龟田,真他娘的是王八地里种出来的,狗屁不通,还没完了。”心里想着,口里却道:“就是特棒,雄壮,很拉风的意思。”龟田听赵居正念念叨叨的说了一堆,几乎一句也没听懂,不由脸拉长了许多。瞪着的眼睛越发变大:“什么的,乱七八糟的,完全的八嘎呀路。”赵居正一看龟田毛了,心道坏了,这龟田老儿病的不轻。怎么突发邪火,冲我来了。连忙点头哈腰:“对,完全的八嘎呀路,完全的八嘎呀路。”一旁的管家王叔本不想多管他们的闲事,看着他们狗咬狗一嘴毛的,也是个乐。但看着他们夹杂不清,没完没了,也实在不是个事。就上前给两人递上香,点头做着请的姿势。龟田接过香,又瞪了赵居正一眼,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赵居正赔笑鞠躬,不敢再说什么了。
龟田和赵居正各拿了三支香点燃后对刘老爷子的遗像鞠了一躬,将香插入香案上的香炉里。龟田转身,扬着脑袋向灵堂外走去。赵居正看龟田走出灵堂,又走到泽生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泽生:“刘公子,龟田大佐是本县日军最高长官,你要识抬举,不要跟你爹学,不跟皇军合作,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刘泽生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承教,赵县长慢走。”
赵居正转身走出灵堂追龟田而去。
看着赵居正奔出的身影,刘泽生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转头面对老管家:“王叔,晌午了,咱们开饭。”
王叔:“好,开饭。”
泽生等一众人离开灵堂。
刘泽生知道,龟田和赵居正的登门吊唁,绝对居心不良。尤其是赵居正临走时撂下的话,让刘泽生警觉了起来。不跟皇军合作,没好果子吃,合作。。。。。。。什么合作,莫非小鬼子贼心不死,心思动到我头上了。。。。哼!小鬼子,清酒喝多了吧。还是在中国水土不服,昏头了。我刘泽生上顶天,下踩地,堂堂中国的铁血军人,岂能给倭寇做狗,更别论老父的亡故还由尔等引起。刘泽生耳边仿佛又响起老父的声音“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给日本人做事,干辱没祖宗的事。”刘泽生仰头向天,望着一丝飘浮的白云,手抚胸口,喃喃的说:“放心吧,爹。您儿子是中国人!”
刘泽生怎么也没想到,严酷的战争生活也会跟他开个大玩笑。在他日后的抗战征途中,竟也会有完全违背他意志的曲折经历。但,那是后话了。
;